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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長安,昔日周國皇宮,如今雍州州學,李笠和黃姈登上原來的宮城城牆,沿著小道慢慢走,作為晚飯後的散步。
李笠看著暮光中的長安城,感慨萬千。
眼前所見之長安,為漢魏長安城,卻又有所不同:曆經數百年的不斷重建、破敗、重建,每個時代的長安城,都有不同的樣貌。
三國歸晉,但很快天下大亂,許多年過去,北方的朝廷,國號變成了魏,控製著關中地區。
南方的朝廷國號從“晉”變成“宋”,又變成“齊”,又變成“梁”。
長安依舊是長安,隻不過已經沒了國都的地位,是方鎮大員坐鎮關隴的治所。
某年,隴右地區爆發大規模叛亂,很快蔓延到關中,魏廷派大將率兵到關隴地區平亂,這個大將,身世很不一般。
李笠靠著城垛,向黃姈講述一段發生在長安的曆史故事。
那個率軍入關隴平叛的魏國大將,還是駙馬,但另一個身份,是齊國宗室。
此人姓蕭名寶夤,為齊國末帝蕭寶卷的同母弟。
曾經建康城裡爆發叛亂,有人擁戴(挾持)天子同母弟蕭寶夤為帝,叛亂很快被平定,蕭寶夤痛哭流涕向兄長解釋,說自己也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就被人架上車,說是要入宮當皇帝。
殺起人來隨心所欲的蕭寶卷,沒有為難自己的親弟弟,蕭寶夤依舊過著無憂無慮的宗王生活。
可好景不長,雍州刺史蕭衍造反了,擁立宗室為偽帝。
叛軍順著長江東進,耗時一年攻入建康,蕭寶卷兵敗。
於是蕭寶卷成了東昏侯,偽帝成了真命天子,蕭衍護國有功,執掌朝政。
蕭寶夤此刻,已經不是當初糊裡糊塗被人架上車入宮當皇帝的糊塗蛋,意識到情況不對,於是在某天,潛逃出宮,渡江北上,跑去魏國。
他的身份,很快被魏國核實,於是作為亡國宗室(蕭衍受禪稱帝,建立梁國,齊國滅亡),成了魏國的貴客。
蕭寶夤不忘亡國之恨、殺兄之仇,時刻念著要複國,於是積極請戰,成為魏國大將,幾乎參加了魏、梁之間的曆次大戰。
蕭寶夤一心一意要報仇,要複國,所以即便“屢戰屢敗”,卻依舊“屢敗屢戰”,其堅韌不拔的意誌,真是讓人佩服。
黃姈聽到這裡,下意識看了一眼李笠,因為她覺得李笠話裡有話。
李笠則繼續說下去。
隴右爆發叛亂,魏廷派“戎馬沙場數十載”的蕭寶夤入關隴平叛,蕭寶夤一如既往的“本色表演”,“屢敗屢戰”,百折不撓。
平叛之戰進展不順,官軍(魏軍)各種花樣兵敗,打著打著,蕭寶夤坐立不安了:
朝廷派大使酈道元來關中,看樣子,是要興師問罪。
“酈道元?是《水經注》的作者酈道元?”黃姈問,李笠點點頭:“對,就是他。”
故事繼續,坐立不安的蕭寶夤,覺得自己即將大難臨頭,因為朝中政敵不會錯過這個找茬的機會。
於是一不做二不休,派人在半路乾掉酈道元,然後在長安稱帝。
蕭寶夤是齊國宗室,既然稱帝,當然是稱“齊國皇帝”,也就是在關中複齊國。
他出身蘭陵蕭氏,身份是明明白白的齊國宗室,在關中稱帝複國,想著關中百姓(豪族)必然踴躍支持,於是
於是,屢敗屢戰的蕭寶夤,還是屢戰屢敗,關隴地區的漢人豪族,也未如他之前期盼的那樣,出手相助。
蕭寶夤擋不住魏軍的進攻,很快丟了長安,隻能倉皇出逃,逃去給自己當初平叛的對象當“馬仔”。
隻不過,這一次入關中平叛的是狠角色:權臣爾朱榮的族弟,爾朱天光。
爾朱天光帶著虎狼之師抵達關隴,不停打勝仗,把叛軍打崩,蕭寶夤兵敗被俘,結束了自己曲折起伏的一生。
不過,大概是蕭寶夤的執念過強,走了沒多久,也把爾朱榮帶走了:
爾朱榮入宮覲見皇帝時,被皇帝親手刺殺,同時入宮的嫡子也一起死了。
爾朱榮父子一死,魏國形勢驟變,爾朱氏諸位頭麵人物,在報仇的同時,也開始了爭權奪利。
爾朱天光趕著回京城參與分權,把關中交給副將賀拔嶽,但爾朱氏的氣運,隨著韓陵之戰慘敗給高歡而消散。
坐鎮關中的賀拔嶽,和高歡不對付,很快就被高歡算計,遇刺身亡。
賀拔嶽死得突然,部下群龍無首,高歡又準備趁火打劫,已然是到了“分行李回家”的緊要關頭。
賀拔嶽的部下們便推舉賀拔嶽的故交、心腹,夏州刺史宇文泰為首領。
宇文泰很快便為賀拔嶽報仇,並穩住局勢,然後以弱勝強,接連擊敗高歡的進攻。
於是,關隴地區的豪強們,紛紛支持宇文泰,這和當初,蕭寶夤稱帝時應者寥寥的情景,形成鮮明對比。
李笠提出了一個問題:蕭寶夤在關中稱帝複國,最後兵敗被俘,距離宇文泰在關中站穩腳跟,不過相隔數年而已,為何關隴地區的豪族們,會有如此明顯的差彆對待?
黃姈搖搖頭:“因為蕭寶夤是屢敗屢戰的庸將,沒人看好他能在關中站穩腳跟,自然就不會下本錢去賭一把。”
“亂世,看的是誰能打勝仗,而不是出身好、閥閱高,這種玩意,在戰場上,一點用也沒有。”
“光靠蘭陵蕭氏、齊國宗室的名號,彆人不會賭上身家性命給蕭寶夤當馬前卒,除非他能扛住魏軍的第一輪進攻,或許,彆人才會對他另眼相看。”
“宇文泰就不一樣,能打仗,能以弱勝強,這樣的人,才值得地頭蛇們下大注。”
李笠點點頭:“對呀,所以,朝廷若想讓關隴地區人心依附,必須軟硬兼施。”
黃姈看著李笠:“所以,一場大規模的火炮演習,就能讓他們服服帖帖了?”
“不會,地頭蛇不會服氣的,隻不過是暫時收起心思。”李笠搖搖頭,向前走,邊走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