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一前,總是打仗;統一後,還是總打仗,那麼,對於百姓來說,這個中原統一,不就是白統一了?”
王琳點點頭,這話的風格,確實像是李笠的說話風格。
此次出征,擬定計劃的時候,李笠就向他表明過態度:現在的進攻,是為了更好的防守,而不是大規模開疆擴土。
西域有必要經營,但不是眼下。
之所以要尋求和突厥主力決戰,襲擊突厥王庭,目的是為了把突厥打殘,以此給邊地爭取時間,恢複、發展農牧業生產,讓百姓喘口氣。
之後的事,就讓下一代人去辦,沒有文景之治,哪來的漢武帝全力出擊?
王琳看著眼前這位年輕的皇子,仿佛看到了當年朝氣蓬勃的李笠,也看到了當年,滿腹抱負卻不知何時能夠施展才能的自己。
沒想到,自己能夠“不負平生所學”,沒想到,才華出眾的李笠,能夠“見好就收”。
還是當打之年,卻不再追求新的宏圖偉業,而是要用心守護得來不易的成果:天下統一,休養生息。
李旿離去,王琳走出大帳,看著西沉的太陽,看著落日餘暉,不由得入神。
人生如戲,無論貴賤,都是戲台上的伶人。
有的人已經退場,有的人還在台上,但戲份已經慢慢減少,他們這一代人的演出,看來,不會有新的內容。
演出,該結束了。
生於亂世的人,在亂世中掙紮,在亂世中成家,好不容易結束了亂世,不該休息麼?
天下統一之前,四處征戰,天下統一之後,還是四處征戰,那這樣的統一,意義何在?
。。。。。。
夕陽西下,晚霞滿天,涼州治所姑臧城頭,李笠看著落日餘暉,真想仰天長嘯一聲:好痛快啊!!
前方捷報傳來,突厥人被官軍打得丟盔卸甲,兩個可汗,一死一被俘。
三支行軍,都取得了輝煌的戰果,他的故交王琳,兒子李旿,以及全軍將士們,都不虛此行。
三軍已經南下,帶著大量繳獲的牛羊、俘虜、戰利品,以及被活捉的突厥阿波可汗,浩浩蕩蕩回來。
李笠決定在涼州治所姑臧,好好招待一下這位可汗。
至於要不要讓對方跳舞助興
還是算了,糙漢跳舞,有什麼好看的?
想著想著,他的心情忽然回轉,有些感慨。
此次各路行軍出擊,是他親自寫的“劇本”,本是作為壓軸大戲前的鋪墊,結果沒想到,壓軸大戲就這麼突然上演。
之後,他的表演不會有新的內容,一如籃球比賽,雙方的比分過於懸殊,結果已定,剩下的時間就是“垃圾時間”。
就這麼結束了?
就這麼結束了。
雖然心中不舍,但是,分裂了將近三百年的中原,好不容易統一後,需要修生養息。
不然,好大喜功、不恤民力對外擴張的後果,就是重蹈隋煬帝的覆轍。
李笠正發呆,肩膀一熱,轉頭一看,卻是黃姈為他披上披風。
“起風了,城頭風大,待久了不好。”黃姈緩緩說著,李笠抬手,摸了摸發妻的額頭。
那裡,有淺淺的皺紋。
雖然張麗華和馮小憐的勾魂能力與日俱增,讓他欲罷不能,但相伴多年的發妻,依舊在他心中有不可動搖的地位。
“你上歲數了。”他說。
“你也是呀。”黃姈回答。
兩人相視一笑,並肩站著,看著落日餘暉。
“三郎精心策劃的一連串釣魚,就是解決河西、隴右問題的關鍵?”黃姈問,李笠點點頭:
“對,用戰無不勝的武力,以及輝煌的戰績,讓河西、隴右的地頭蛇明白,時代已經不同了。”
“官軍可以長途奔襲,殺到突厥王庭所在地,把突厥人打得屍橫遍野,那麼,要收拾近在咫尺的小角色,又有何難?”
“裝備了火器的軍隊,不是地頭蛇靠著冷兵器和地形就能對抗的,他們千百年來養寇自重、開門揖盜、煽風點火,妄圖以此渾水摸魚的做法,已經行不通了。”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李笠抬手,指著城外城外蒼茫大地,“朝廷,可以帶著他們去搶劫,搶劫塞外番邦,順便做買賣,一起發財。”
“一路向西搶過去,能搶不少國家,能和不少國家做買賣呢。”
“一軟一硬,傻子都該知道怎麼選,至於將來該怎麼做,那是孩子們的事情。”、
黃姈看著李笠,笑道:“怎麼了,還沒到知天命的年紀呢,就有些悲涼了?”
“哈哈。”李笠笑起來,指著西邊地平線上,那即將消失的太陽:“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責任,我不能大包大攬。”
“三郎是該休息了,這麼多年來,一直奮戰不休,是該休息了。”黃姈明白李笠的抱負,也明白李笠的良苦用心。
天下統一,接下來該修生養息,若還是征戰不斷,後果怕是不堪設想。
那麼,李笠就得“受委屈”:壓製自己的雄心壯誌,放棄馳騁千裡的夢想。
從此以後,終日周旋於案牘之間,處理各種事務,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如戰馬卸鞍,如刀劍入鞘。
“我的宏圖偉略,要告一段落了,但是,另一個宏圖偉略,才正要開始。”
李笠大聲說著,黃姈好奇的問:“是什麼呢?培育金魚?”
“不光金魚,還有這個。”李笠將腰間布囊中一物拿出來,黃姈仔細一看,覺得奇怪:“這是?”
李笠故作神秘:“這東西可不得了,你彆看它不起眼,隻要能夠普及謔,天下局勢,又是一番新變化”
“真的假的,還一番新變化”黃姈實在看不出這東西有什麼不得了,李笠也不解釋,說:
“夕陽西下,接度過黑夜,就是旭日東升,你若不信,陪我一起,親眼看看吧。”
黃姈點點頭,靠著李笠的肩膀:“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