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中,有幾個操著鄱陽口音的爐工分外顯眼,指揮著其他人進行各項操作。
經過一個月的運行,以及一次次的出鋼,現在沒有人懷疑眼前這“倒焰爐”所出的產品,是鐵不是鋼。
早就等候多時的鍛工們,就等著將這些鋼鍛打成刀劍等器具。
幾個鄱陽爐工當中,賈成正在做‘通事’,方便東冶爐工與其交流,李笠見這幾位忙得很,便不去打擾,帶著左右轉到彆處去。
自漢時出現的“攪鋼法”,其大概原理,是在爐裡將生鐵熔化,然後在不斷攪拌的同時,加入適當精鐵礦,讓生鐵的含碳量下降。
憑借經驗控製攪拌進程,按照後世的說法,就是讓生鐵的含碳量降低,卻不會低到成為熟鐵,而是成為含碳量介於生鐵和熟鐵之間的鐵合金,即鋼。
這個過程很難控製,一看經驗,二看運氣。
現在所用“宿鐵法”,大概原理是在爐裡加熱熟鐵片塊至通紅,然後澆入生鐵水(滲碳劑),以此對熟鐵進行滲碳。
或者在熟鐵棍條上纏繞生鐵,亦或是生鐵片、熟鐵片夾在一起,一同放入爐中加熱,原理是一樣的。
但耗時很長,因為木炭火焰無法將熟鐵液化,滲碳過程較慢。
若用石炭(煤炭),倒是可以提高爐溫,然而這樣會讓鐵製品變脆,無法使用。
那麼,用焦炭來加熱爐窯(爐窯用耐火磚鋪設內壁),可以有足夠的熱量將熟鐵液化(相對而言)。
如此一來,完全融化了的生鐵及熟鐵合在一起,攪動之後完全熔合,實現碳含量的調整,產鋼效率就高了許多。
“叮叮當當”的鍛打聲中,李笠看著鍛工鍛打環首刀條,他本可以進行改進,引入水力鍛錘,省去人工,提升鍛打效率。
但是李笠不打算拿出來,這技術要留著自己用,而煉鋼爐,他還有更好的,也打算留著自己用。
穿過鍛打工場,李笠繼續向前走。
“倒焰爐”,是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的一種土法煉鋼爐,後來成了老一輩的回憶,他聽人提起過原理。
簡單來說,這種爐的結構就像葫蘆,施工簡單,操作起來也不算複雜。
雖然以那個時代的技術標準來看,“倒焰爐”煉鋼是效率低、品質差的煉鋼方式,但用在“古代”,那就是先進科技。
而景德鎮(如今的新平)的高嶺土,可以用作耐火磚的材料,用這樣的耐火磚所砌爐窯,可以承受焦炭燃燒時的高溫。
於是,他魚鉤作場的‘合作夥伴’、鄱陽某私爐,率先實現了用耐高溫“倒焰爐”、焦炭煉鋼的突破。
現在,李笠借人、借技術一用,從少府丞徐驎那裡換得一個機會。
前方豁然開朗,那是一塊類似於操場的空地,此刻聚集著大量男女,李笠大踏步向前走去。
建康東冶,冶煉場,也是鑄幣場,又有兵器作場,還有手工業作場,有吏、匠、工、徒數千人,其中包括許多來服勞役的百姓。
以及大量服苦役的囚徒。
這些囚徒之中,大部分都是尋常百姓,因為各種小罪,被官府判罰苦役,在東冶勞作。
落後的冶煉、鼓風以及各種生產技術,高溫、嘈雜、惡劣的工作及居住環境,讓這些人終日忙碌,吃不好,睡不好,痛苦不堪。
當節省人力的新技術、設備投入使用,這些勞動力的工作環境改善了些許,勞動強度依然很大,但比起從前,好了許多。
李笠看著這群人,想到了時局。
如今是五月,侯景之前已占據梁國壽陽,用了一些不光彩的手段,來個鵲巢鳩占,導致本來要到壽陽上任南豫州刺史的鄱陽王無法履職。
對侯景的這種行為,朝廷沒有予以懲罰,而是任命其為豫州牧,並加以安撫。
於是,淮南重鎮壽陽成了侯景的‘新家’。
陸陸續續有消息傳來,據說侯景在壽陽強迫百姓從軍,並將民女配發給士兵,但天子對其綏靖,好吃好喝供著,要什麼,給什麼。
與此同時,朝廷正在與東魏和談。
可想而知,東魏的和談條件必然是交出侯景,而對於梁國來說,侯景已經沒有了利用價值,所以...
所以李笠認為侯景必然會狗急跳牆,一切的一切,預示著那令人不安的“曆史”,年內就會變成現實。
值此風雲激蕩之際,李笠覺得建康城裡有機可乘,但要如願,得先投入本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