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應該也……也說得過去?”
“……欸?是這樣的嗎?”
“我儘力了,你自己想一想?”
摩西真的儘力了。
他努力把意思梳理清楚,大概就是想說,你之所以看誰都不爽,應該是出於對“朋友”的獨占欲吧。
嗯,嗯,沒錯,就是“獨占欲”這個詞!聽起來就非常準確。
朋友之間是存在“獨占欲”的,關係很好的朋友更不例外,出現這種情緒的可能性還會大一些。
獨占欲的產生可能會出在多個方麵。
就比如,看到好朋友跟自己以外的彆的人關係似乎更好,以前還有自己一個人關心的好朋友忽然被太多人關懷,好朋友被太多太多人喜歡,好朋友忙得沒空搭理自己……
出現這一複雜情緒的原因有太多太多,其症狀倒是很統一,不外乎就是看疑似有奪走唯一朋友傾向(其實並沒有)的人極度不順眼嘛。
摩西覺得和現在的拉美西斯十分相像,嗯,簡直是一模一樣。
“嗯……再論證一下。聽到彆人誇他的時候,你除了生氣,是不是至少還是會感到高興的?”
拉美西斯擰著眉毛沉吟。
沉吟著沉吟著,居然很不情不願地承認了:“是有一點吧,大概。”
因為煩躁和生氣占據了主導,隨之一同出現的滿意倒顯得格外不引人注意,如果摩西不說,他都沒能意識到自己還會高興。
世人認可、欣賞、喜愛他的摯友,拉美西斯本來就應該感到滿意。因為打一開始,他就是這麼希望的。
塔希爾有能力,有天賦,他的身上集結了值得讓眾人憧憬仰望的一切,就應該被所有人都知道,而不是默默無聞地被欺負,還要被埋沒。
努力到今天,拉美西斯十多年前的期望可以說是徹底實現了。
可是。
可是——
雖然“隻是對朋友太在意,才會不樂意讓朋友的好被更多人知道,朋友真的有所成就還是會為他高興”的說法乍一聽沒什麼問題……
還是說不通啊!
不要問他哪裡說不通,拉美西斯說。
他要是知道,就不會繼續糾結得愁眉不展了。
不知道哪裡說不通,但就是潛意識裡覺得不對,肯定有哪個重要環節出了問題。
“……”
“算了,仔細想想好像又沒什麼問題,我就接受這個結論吧。”
拉美西斯到最後還是勉勉強強接受了,打算等回去再慢慢思考。
摩西為(大概)找到答案的義弟感到高興。
“隻不過拉美西斯,你剛剛提到的距離感,又是怎麼回事?”
“什麼,原來我說出來了嗎?”拉美西斯這才驚覺,自己不慎將某個同樣壓心底許久的介懷之處說出來了。
說了……倒無所謂。這雖然是他非常介懷的一點,但到底不是最重要的。
拉美西斯乾脆接著跟摩西說了一些,隻道他不知怎麼,感覺跟摯友之間的距離有所拉長,好似沒有小時候那般親近了。
“……你真的確定這不是你想多了嗎?”
“應該不是吧,這個感覺明顯多了。”
主要是因為,比起“對好朋友的獨占欲”,拉美西斯更能意識到“距離感”的存在。
也就是最近幾年的事。
他和塔希爾還是都很忙碌,見麵和通信的次數也都很少。
之前拉美西斯一直認為,自己與塔希爾的友誼是不會受時間地點影響的,畢竟過去的更長時間他們也用差不多的方式在溝通交流。
然而。
反而是得到空閒,終於可以回到王城之後,拉美西斯才莫名感到有點失落。
他跟塔希爾聊天的話題,似乎一下子變得少了很多。
說起變化。
真正讓他產生“距離感”的原因,難道是……
“拉美西斯,既然你覺得可聊的話題變少了,那你們平時都聊些什麼?”
“大多時候都是我在說,他偶爾接上兩句。唔,說我在軍營裡的經曆,殺死了多少敵人,收繳到的第一份戰利品,還有——”
“哎,怪不得會這樣。”
縱使是摩西,也要對這個對著大祭司智商就下滑的義弟無語了。
“你換點你們兩個都感興趣的話題吧,或者,聊一聊以前的往事應該也不錯,怎麼會沒有可說的,隻是被你忽略了而已。”
“…………”
“是吧?”
拉美西斯:“…………摩西!你不愧是智者!!!”
呼啦!
浩浩蕩蕩的人群中出現了一點波瀾,某個似乎真·豁然開朗的年輕人突然哈哈哈哈大笑了起來,那聲音真有夠嘹亮。
“哈哈哈哈哈哈哈——謝啦摩西,我知道要怎麼做了,你慢慢玩著,我先走了!”
笑完,話畢。
笑聲特彆引人注目的這個年輕人掀開裹在頭上做遮掩布,抹了一把灰——他自己塗在臉上當偽裝的,大步向前行去時,雙目格外明亮。
所有人看到他的人,都能一眼看清那雙極具標誌性的金色眼瞳。
“……”
“王子殿下?!”
偽裝了半天。
結果還是完美地暴露了呢,親愛的拉美西斯王子。
……
夜已經深了。
神廟中的光芒不會熄滅,但的確要比白日黯淡些許。
一年一度的盛大節日剛剛落幕,忙碌了一整天的祭司們疲憊不堪,全都早早地入睡。
就連神廟外圍的守衛都被影響,連帶著意識一起昏昏沉沉。
正因如此,他們沒有留意到從旁一晃而過的黑影。
那道黑影顯然是輕車熟路,不知道這樣大搖大擺地潛入了幾百遍。
怎麼走怎麼繞皆在掌握之中,黑影熟稔地避開巡邏守衛,來到離主體神殿很遠的曠野,一眼就望見了唯一矗立其中的那棟石屋。
“黑影”獨自進去,正在屋內打著轉試圖點燈,忽然聽聞從門口傳來了一陣動靜。
原本是不會有聲音的。
稍後趕來的那個人走路本就很輕,自身更是輕得像是沒有重量,腳步聲在室外根本傳不出太響。
可這一次,明確地聽到聲音了。
似乎有人從頗遠的地方趕來,因為焦急,才不由得地讓落下的腳步加重,還不慎碰到了門。
砰咚聲響起,其後木門就被推開。
雕刻成蓮花樣式的提燈搖晃著,先將橘黃燈光灑進漆黑的屋內。
“黑影”不再是黑影,變作了抱著手神色微斂的褐發青年。
他看著燈光進來,又看著提燈之人步伐匆匆地跨入門內,從白日姿容冷禮的高貴祭司,轉換成單純是他摯友的人。
當然了,也不是就跟徹底換了個人一樣的轉變。
金發藍眼的大祭司還沒換下那身莊重的白袍,發飾也隻取了一半。
他給人的氣質仍是冰冷而高貴不可攀的,這一點無論何時都無法消融。
但是,當他抬眼看向拉美西斯,眸中浮現的竟不是淡漠無情的平靜,而是意外的——隻針對拉美西斯而言的瞬間的威懾。
“怎麼回事?”
拉美西斯:“呃。”
感受到了,這股強大的威懾力,讓他不舍棄麵子從實招來都不行。
於是,在外也是傲得不行的王子殿下非常坦蕩地屈服了。
“也沒什麼,就是不小心混進了人群裡,一不小心暴露了身份,引起了一陣喧嘩,又因為人們太熱情一不小心引來了意外,為了拉住差點被擁擠的人們撞倒踩住的小孩兒,一不小心自己被撞倒,左手大概斷了……”
“就這樣而已。”
聽吧,這是多麼簡單——但也多麼丟臉的一件事啊。
拉美西斯不想跟人說。
可他既然在第一時間沒想過回宮,而是選擇給在神廟的摯友送信,讓摯友到秘密基地來幫他治手……
就要做好承受狂風驟雨的一切準備。
塔希爾:“……”
塔希爾倒不會對他如何“狂風驟雨”。
聽完來龍去脈,金發大祭司隻不是眼瞼微抬。
他先讓送完信後就停在自己肩頭的鷹飛起,落到屋內角落的架子上去,而不是先關懷慘到手斷的摯友。
蓮花燈也隨手放置在了架上,此時再回身,被合理忽視的褐發青年正用很是倔強的眼神瞅過來。
“塔希爾,你和我之間果然有距離了。”
“……”
金發大祭司沒說話,但拉美西斯看出了他那眼神的含義:你又在胡言亂語什麼。
拉美西斯有點慪氣,又有點懊惱。
前一刻還因塔希爾為他著急趕來的感動和滿意沒堅持多久,就被王子強行推開了。
他想著,這樣子絕對不行,必須得說——
“……!”
猝不及防間,拉美西斯發現,如冰蓮般塵埃不染的金發青年,不知何時走到了自己的麵前。
並且,心跳突然加速。
塔希爾竟還抬起手,似乎就要伸過來,觸碰到他的……
“……”
“…………”
“梅傑德大人,又跑到我頭頂了嗎?”
“嗯。”
大祭司熟練地將梅傑德大人從王子的頭頂取下,隻有這無微不至小心翼翼的舉動,還能帶著些許溫度。
“梅傑德大人,今天的拉美西斯已經愚蠢得無法直視了,您還是不要靠近他比較好。”
“……我真的要生氣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