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傑德大人放棄搭理他們了,自己吃水果去。
這樣也好。
因為被梅傑德大人暗自唾棄的無知信徒二人組,此時也沒有時間和精力搭理它。
看不見神的笨蛋王子就不說了,甚至連最虔誠的信徒塔希爾都不在狀態,不經意間就做出了忽略神明的舉動。
也就是梅傑德大人寬容大量,不跟他們一般見識。
且說被神“拋棄”的這一邊。
拉美西斯坐下之後才意識到,在這兒“休息”的隻有他一個人,塔希爾並沒有再像異變發生前那樣選擇跟他對坐。
金發大祭司抬步,走到了不知怎麼在出神的王子身前。
他們的默契又體現在了不約而同略過方才的“意外”上。
塔希爾停在褐發青年麵前,再將頭顱垂下。他的視線也如掀開夜色的微涼紗幕,輕撫過青年的麵龐。
先前還回去的護身符隻被拉美西斯隨手掛回了脖子,還沒來得及像以前那樣偷偷壓在胸前的金飾底下。
大祭司便親手拿起它,將這塊承受了頗多壓力還未破裂的小石像輕輕壓回到原處。
不知是不是錯覺。
拉美西斯隱約覺得,這塊護身符經由塔希爾的手後,似乎變得嶄新了一點,神像的輪廓也要比之前清晰了不少,至少能看出拉神莊嚴的容顏。
他自己掛上有所變化的護身符,也像是渾身陡然清爽,被清除掉了原先看不清的晦暗重壓。
心中再度微動。
“……塔希爾!”
這一次,換作他主動了。
塔希爾的手還未抽回,拉美西斯就又一次握住了摯友的手腕。
王子有意控製了手下的力道。
因為他也敏銳地注意到了,那隱現蒼白的腕間呈現出了不算起眼的烏青,竟是在剛才的“意外”中,被自己不小心按出來的。
雖然痛的不是自己,這個發現亦讓他懊惱不已,隻覺得那兩塊淤青礙眼得慌,隻想要立即將其抹消掉,不留下任何痕跡。
“先不要管我了,你手上這個,就像之前救活那朵花一樣,快點先把它們給消掉。”拉美西斯加重語氣催促道。
塔希爾:“?”
這兩件事之間,有什麼聯係嗎?
花和人的手臂可不一樣。
換作其他時候,他此時一定會跟拉美西斯說明救花和消除淤血這兩者間存在的區彆。
可這時,塔希爾想說的話卻少了不少。
他沉默著,用行雲流水般的動作解決掉了腕間的烏青,法術的效力十分明顯。
果真如拉美西斯所願,沒有在大祭司雪白如凝脂的皮膚上留下礙眼痕跡。
塔希爾以為做完這件真沒什麼意義的小事就算完了,卻沒想到拉美西斯比他想的還要麻煩。
“你也坐下休息一會兒吧,塔希爾。”
“我不累。”
“可我仰頭看著你頭會變得更痛,你還是坐下吧坐下。”
“……椅子壞了一根,就剩你坐著的這根了。”
“啊,頭突然痛了起來——”
塔希爾:“……”
大祭司大人懷疑王子殿下的“笨蛋”程度又加深了不少。
但,笨蛋就笨蛋吧,大祭司大人似乎就吃這一套。
既然拉美西斯不想仰視他,那他就到床邊去坐好了……
“離我太遠了,看不清楚。喏,你直接坐我腿上不就行了。”
唰!
話音方落,這麼說著的拉美西斯就接到了自大祭司而來的目光。
塔希爾的眼神總體來說跟冷淡相差無幾,可就因為某人的發言,裡麵摻雜了些許質疑,還摻雜了些許奇異之色。
——仿佛在看什麼臉皮厚到極點的蠢貨……等等,這又有什麼不對勁的!
“隨便將就一下啊,我又不怕你重,何況你也不重!”
拉美西斯理直氣壯,完全不覺得這個提議有什麼問題。
抬頭仰視不行,離得太遠不行,最佳方案不就是就近隨便坐坐嗎?都是十幾年的摯友了,講究這麼多做什麼。
塔希爾(眼神越來越奇怪了,甚至讓拉美西斯捕獲到了久違的嫌棄):“…………”
拉美西斯:“……”
“我們還是保持距離吧。離你太近,我懷疑自己也會被影響。”
“喂!”
莫名其妙地吵鬨了一番,彆的不說,這兩人之間梗著的詭異感倒是消散了一點,仿佛正式重歸如常。
一旁作勢打瞌睡的梅傑德大人瞌睡終於醒了。
它悄悄睜開一隻眼看過來,就見矜持而高冷的大祭司似乎還是給了笨蛋友人一個麵子,姑且丟開嫌棄,側身坐在了褐發青年的大腿上。
跟正常的成年男性比起來,塔希爾當然是很輕的,輕得仿若所有重量都跟他高傲的靈魂一起遠在天空之上。
拉美西斯曾在很是短暫的間隙裡產生過類似的想法,然而,從現在開始,他不會再這樣想了。
即使是位居高遠不可觸及的雲朵,也會這般輕盈地落入他的懷抱,在他的膝上安靜地歇息。
竟然想要雲朵多停留一陣。
竟然想要再多享受這溫暖片刻。
亦或者,還要更貪婪些,讓欲.望儘顯。
竟然想要將在鼻尖縈繞的芬芳、在臂彎間傳遞的溫度、在雙膝上承受的重量……彙集了無數美好的這一切,全部不願割舍,就在此刻儘數收入懷中——
這樣的心緒,果真太過膨脹。
以至於沉浸其中尚未過去多久,被懷中溫暖的話音強行拉回思緒時,這個貪婪的人還在念念不忘。
“拉美西斯,我本來不想告訴你這件事。但你說的也有道理,把話藏一半反而容易引來麻煩,那就請你聽好,今日告知你的秘密不可讓除你我外的第三人知道。”
“嗯……嗯、嗯?放心,我知道了。”
與精神難以專注的拉美西斯相比,塔希爾就顯得格外嚴肅。
他即使用不太嚴肅的姿勢彆扭地坐著,也將腰脊挺得筆直。
重新稍作整理的金發披覆在身後,如同一片生來就曲折有度的嚴謹線條,會讓人不禁多想的扭捏或柔軟,半分都顯不出來。
一板正經的大祭司此時便一臉冰冷地說著:“在我竟一無所知的時候,你被咒術師盯上了。”
拉美西斯之前就有了心理準備,聽到這話倒接受良好:“嗯。”
“對方對你下了不少不會直接導致斃命的詛咒,正因如此,我才會毫無覺察。但即使如此,詛咒的效力長期堆砌,其後果隻會比致死的詛咒更為慘烈。”
拉美西斯聽到這裡,總算稍稍有了點緊張和憤怒的感覺。
可也是奇怪。
他生起憤怒的原因並不是自己居然遭到了“詛咒”,而是塔希爾在說起這番話時,情緒有了細微的變化。這個變化絕非是好的。
“若非護身符的力量護佑,在我發現之前,你就會……”
不知怎麼的。
塔希爾麵上未有明顯的改變,卻有晦暗之色出現在本應純淨澄澈的藍色雙眸中,讓那雙眼不由顯得暗淡。
他當然不想自己的情緒外泄,重點可能是不願讓拉美西斯察覺到,從而為這擦肩而過的死亡信息感到恐懼。
可有的細節總要違背本願顯露出來,其中就包括了不自禁捏緊的拳。
他四指的指甲都在此一刻深深陷入拳心之中,力氣加重,卻又因為注意力不在這裡,完全沒有覺察到疼痛。
這個細節顯示出了大祭司對自己的失職的懊惱,還有一分難以言說的悔意。
塔希爾心想,自己還是太放鬆了。
詛咒就纏繞在如此近的地方,如毒蟲般即將張開獠牙與利翅,他竟一無所覺。
錯誤必須糾正。
危機必須立即斬斷。
如果不能做到這一點,他根本就無法完成當初對自己下定的決心。
以及。早早地便對某一寄托許下的那個諾言……
……唔?
——還是相當猝不及防地。
沉吟中的大祭司被抱住了。
不用說,必然是拉美西斯乾的。他就仗著絕佳的位置優勢,一聲招呼都沒打,直接把“摯友”緊緊抱住。
光是抱好似還不夠,他還順手,對著自己不希望看到露出半分愁緒的這個美麗青年的長發,狠狠地搓了一把。
“好了,好啦好啦,彆想那麼多。我現在能好好的,不就是多虧了塔希爾你嗎?”
拉美西斯不僅不想塔希爾為這個麻煩的破事兒苦惱,所以,乾脆不讓他說話,徑直將就這個姿勢——把“摯友”牢牢抱住的姿勢站起來!
“現在要做的就是找出那個膽敢暗算本王子的家夥對吧!依你的說法,對方很難對付,我們首先要搜集情報——好!那就去搜集情報吧!”
塔希爾:“等、等一下!”
拉美西斯抱著他直衝出門,就是不給塔希爾強烈反對的機會:“你說吧去哪裡?要去藏書室看看麼?我記得方向是在那邊——”
塔希爾的麵頰上似乎又染上了偏紅的奇異顏色,但隻閃過了一瞬。
他被褐發的王子抖到了距離其胸口更近的地方,無處可依的金發從王子結實的臂膀邊灑落,蕩漾出了格外晃眼的弧度:“我不用你……等等,拉·美·西·斯!”
“——把梅傑德大人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