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除了極少數人以外, 全埃及的人們都不知曉,他們的國家險些遭受一場滅頂之災。
如果注定要登上至高王座的未來之王在實現壯舉前隕落,那就不隻是一個往常的輝煌消失, 還會牽連到整個國家, 乃至於整個世界——
一段重要的曆史若因“意外”消失泯滅,人類史都會受到巨大影響,麵臨崩裂的危險。
當然, 既然還沒有走到這可怕的一步,那麼上麵所說的這些假設都是空話,不需要在意。
過著平凡生活的人們依舊在平凡中消耗活著的意義, 無意識間與恐怖的危機擦肩而過。
能夠最深刻領悟到“危機”來了又飛快走遠的人之一,也就是直接參與進去了的埃及王子拉美西斯。
不說彆的,他在怨靈消失後的短短幾天內, 就感到自己的精力比以前充沛了不少, 力氣也跟著變大了一些。
哦,連身高都在這幾天裡不服輸地提了幾厘米。
根據認真負責的大祭司大人作的官方解釋,原來他從出生到現在就被人陰測測地下了詛咒,能活蹦亂跳到十九歲全靠幾年前掛在脖子上的簡陋護身符, 好不容易下詛咒的鬼東西變成黑煙,詛咒也跟著煙消雲散。
之前感覺精神還好體力也不錯, 完全是王子殿下天賦異稟——這下子沒了一直在消磨他精力的詛咒, 便引來了久抑後的突然爆發, 不管發生什麼都算正常現象。
“唔, 原來是這樣……”
拉美西斯聽了, 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繼續體悟,在彆人都要覺得他明悟到非常不得了的真理之時,忽然言之鑿鑿地來了一句:“真是該死!如果沒那玩意兒害我將近二十年,我的身高豈止這麼一點兒!”
不愧是拉美西斯,他的第一反應絕對不是劫後餘生的慶幸,而是歪了八百個彎,開始對自己又高了幾厘米的身高挑三揀四,說什麼如果沒有詛咒,自己現在肯定可以更高。
拉美西斯(依依不饒):“還沒到我計劃的高度果然不是我的錯,是那個叫麻……什麼的不重要的家夥的錯!”
塔希爾:“……”
拉美西斯(忽然警覺):“但我再過一年——不,隻要一個月,就能達到目標了。你看著吧,塔希爾!我是不會讓你失望的。”
塔希爾:“……”
大祭司大人無法理解王子的邏輯。
王子殿下把詛咒和身高扯上關係就已經很沒道理了,還要再加一句不要讓他失望。
塔希爾並不介意拉美西斯是高是矮,畢竟彆人的身高又不是長在他自己身上。
如果非要說的話,大祭司可能更希望王子殿下稍微彆長那麼高,身高差太大,仰頭看人會很不方便……
這樣的念頭也太幼稚了,所以隻出現了短短一瞬就被雲淡風輕地抹掉,權當做不曾存在。
用後世的身高測量標準來算,就快到二十歲的年輕王子在去埃赫那吞遺址前就有一米七六,去了再回來,就跟白撿似的噌噌長到了一米七九。
這個身材在當下不算最為魁梧的,但絕對可以算是“高大”的。
塔希爾比他還大一歲,卻隻有一米七左右,今後應當是沒有機會再長高的。
“不是挺好的嗎?我覺得——唔,已經可以了。”
“……是嗎。”
才嚷嚷著嫌棄自己不夠高的人下一秒就換一個人嚷嚷,可嘴裡說的卻是他這高度差不多很可以了,不用再長了。
換一個脾氣暴躁的人聽了,絕不是翻臉的問題,指不定要氣憤地跟不會說話還愛說話的笨蛋大打出手。
這樣一看,塔希爾眼皮不抬,隻淡淡地說了兩個字,已經是非常給王子殿下麵子了。
假如王子殿下能夠及時從空氣中捕獲到一點兒尷尬的氣氛,知趣地閉嘴再岔開話題,他們還能繼續友好交流。
但可惜,拉美西斯並沒有這份自覺。
他隻在剛從遺址回來的那一天消停了一下,從第二天開始到現在,已經連續五天跑來神廟報道了。
真乃風雨無阻,鬥誌昂揚,讓大祭司險些以為他就是全埃及最無所事事的王子,或者比自己這個正派祭司還要虔誠用心。
但這人來歸來,除卻進門時雷打不動會關心一下梅傑德大人的所在外,其他的時間全都沒做正事兒。
雖然拉美西斯也沒打擾大祭司大人做正事。
可是,在自己默默看書忙碌的時候,旁邊有一個人,以比從前明目張膽了一百倍的姿勢,坐在旁邊瞅著自己長達數小時——
是個人都會覺得怪怪的。
縱使塔希爾定力十足,可以長時間屏蔽他人的目光自己做自己的,卻也耐不住幾天下來都是這樣。
就算自己不在意,他也得關心一下王子殿下的心路曆程,順便問他到底有何貴乾。
“不去軍隊就算了,塞提陛下那裡沒有需要你做的事情嗎,拉美西斯?”
於是,委婉地詢問了。
“唔?你在擔心我嗎!”
王子興奮的點很奇怪,也沒聽出這話中的暗示之意。他反而笑起來,單手托著頭,繼續歪著腦袋目不轉睛地望過來:“放心吧,這段時間哪裡都沒我的事……”
“哦,難道我打擾到你了?”
臨時清醒了一點點。
然後再下一秒:“哈哈哈哈哈哈哈怎麼可能!你不用管我啦,我就是在這兒坐坐,其他地方不愛去,也懶得去。”
——那你可以去找摩西……算了。
塔希爾深知王子殿下的性格,明白就算這麼說了,他也肯定不會樂意,乾脆不要說了。
他問過一遍後就不再多問,隻當拋棄了桌子對麵,徑直坐到自己身旁不足十厘米處的褐發青年不過是一時間的心血來潮,按下不理即可。
拉美西斯望了他有多久,他就寫了多久的咒文。寫完王子還沒有告辭的意思,塔希爾便自己看書。
悠閒的午後,沾染上懶散氣息的陽光落到人身上,都能將人骨照得軟化。
避開外人耳目的石屋內,窗台上的花瓶裡又換了新花。隻不過,近幾日的花都是拉美西斯親自來換的,倒給塔希爾省了一點事。
“換來換去總是叫不出名字的野花,我給你換成彆的了,不是看著更舒服了嗎?”
“我倒覺得,是什麼花都沒關係,都能點綴在窗前,得閒欣賞。”
“是麼?那無所謂了,用我帶來的花就行。”
明明隻是一件再小不過的事情,說到這兒來,得到默許也頗為容易。
可拉美西斯卻像是得到了不止這一點的額外收獲似的,從飛揚的眉宇間就能看到心滿意足。
他將自己清晨親自從皇家的池塘采來的蓮花認認真真放進花瓶裡,擺在塔希爾隻要抬頭就能望見的地方,心中更覺得欣喜。
手指似是不經意地觸碰到蓮花瑩白的一片花瓣,那月牙似的柔美之物在他指下輕顫,若有若無的觸感,讓他想起這隻手曾經碰到過大祭司的麵頰。
當然了,塔希爾的肌膚比這花瓣更白皙細膩,也比它更惹人憐愛。
“……哎,塔希爾。”
說的是不打擾不打擾,但等到後麵的有一天,不請自來的王子還是突兀地開口了。
金發大祭司目光停留在書頁上,不緊不慢地回應:“嗯?”
拉美西斯憋了這麼多天,果然有一個問題,無論如何都想問出來,並且得到答案。
“如果有一天——我說的是如果!你能夠離開神廟……也不能這麼說。”
他努力做出是隨口一問的模樣,同時抑製住語氣不要起伏:“意思就是,如果你能夠以自己的意誌來選擇,是繼續做祭司,還是離開神廟去做彆的事情,你會想做什麼?”
“……”
“塔——塔希爾?”
“為什麼忽然這麼問?”
“啊,因為——”
總不可能直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某個目前還不能直說的私心。
拉美西斯狡黠地遮掩了真實目的,隻道:“我昨晚做了一個夢,夢到你未來不想當祭司了,去做了彆的事。剛才忽然想起來,就乾脆好奇一下……所以呢,你本來就不太想做祭司吧,如果真有機會,你會去做什麼?”
“後麵這句話,是能夠隨便說出口的嗎。”
塔希爾似乎對王子的“心血來潮”格外無語。
對已經是大祭司的、身上還背負有神諭的他說出“你本來就不想做祭司”這樣直白的話,放在外麵是會掀起軒然大波,被定為不敬神明的。
因此,塔希爾才會在第一時間阻止拉美西斯再說。
可隻要細致一點就會發現,即使頗為嚴肅地要求拉美西斯不可多言,將話題岔過之後……
他似乎並沒有否認什麼。
言歸正傳。
——如果有機會離開神廟,之後想去做什麼?
“很久以前,你是不是問過我差不多的問題。”
“嗯?有嗎?哈哈哈哈完全忘記了——問過也沒關係,急死我了,你快告訴我答案啊。”
很久很久以前確實問過,就當做拉美西斯真的忘記了吧。
塔希爾當初的回答,他自己倒是真的忘了。重新再給出一個,倒也差彆不大。
“那就不跟你探討這個‘如果’的可能性有多大了。”
就算是癡人說夢般的話題,塔希爾把書放下,也跟真的純屬沒事做的王子殿下鄭重其事地剖析了起來。
“我在神廟的這些年,沒有收受過外人的賄賂,也不曾借神廟之勢謀取過私利,每月的俸祿也不高。”
“嗯,我知道!但這跟我們說的……”
“所以,想靠著搜刮來的財富留在底比斯逍遙自在,是行不通的。”
“……啥?!”
塔希爾仿若不知自己說出了怎樣不符合他人設的驚人之語,還在那兒格外淡然地說著:“用掌握的知識和技能做點什麼清閒工作倒也是一條路,但我大概不會擅長管理錢財,最後能不能以此謀生還是個問題……”
“……”
拉美西斯隱約覺得不大對,但心神卻不受控製地被塔希爾描述得煞有其事的假設牽走,完全回不來了。
“和生父現在的家庭關係冷淡,也沒有想回去的準備。”
“呃、嗯……”
“雖說我做的都是最惡劣的假設,真到了那一步,可能不至於像說的這般糟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