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1 / 2)

王與神官[綜] 路人小透明 13512 字 10個月前

第43章

塔希爾的眼睛最早出現問題的時間, 就是在幾年前,成功解決了操控神諭的冤之後。

當時隻有他能夠看見,從年輕男女和塞尼迪身上脫離而出的黑色長線。

那些長線密密勾連, 比遮天蔽日的陰雲還要稠黑汙濁, 從中還滲漏出重重分外不祥的壓抑。

它們如山巒坍塌般湧來,沒入金發大祭司的體內,絕大部分都彙聚到了他的眼瞳中。

表麵上看, 那雙眼依舊湛藍,也足夠清澈,任旁人怎麼打量,也不會發現有什麼異樣。

當然除了極少數人——或者說隻有一個人——以外, 並沒有誰能夠離地位尊貴又性格冷淡的大祭司這麼近, 還可以放肆地湊近看他如寶石般剔透的藍眼睛, 這一點沒人注意是合情合理的。

可掩飾得這般完美的主要原因,還是在大祭司自己身上。

他的眼睛自那一天後就開始偶爾發疼, 視力以緩慢的速度在下降, 待到過去一段時間, 就發現離得頗遠的景色忽然看不清晰了。

再過一段時間, 不僅是遠處, 連近在數米範圍之內的事物也需要多分辨幾眼, 才能夠認出來。

這之後的幾年,又發展到了什麼地步——想來也無需細說, 隻要稍稍一想就能夠得到答案。

那個答案著實沾上了“殘酷”的邊兒, 如果被人知曉, 定然會掀起難以抑製的風波。

所以塔希爾不會讓任何人發現。

他也著實是個做起重要之事來極其苛刻嚴謹,對自己不會手軟,隻會更加殘酷的人。隻要有心想偽裝,就沒人能看穿。

在非需要公開露麵的重要場合,大祭司與人的交際極少,隻要聽過一次聲音就能記住他是誰,下次再見即使看不清麵孔也不會認錯。

就算是到了必須接受萬眾矚目、很容易露餡的地方,隻要小心一點便不會露出破綻。

畢竟所有人都知道他不苟言笑,不是能夠隨意攀談的類型,把必須之事完成便可。那些儀式做過成百上千次,早已爛熟於心,閉著眼都能完美地完成。

沒人能想到,塔希爾要做到真正的“完美”,就決定早早地未雨綢繆。

他的眼睛還沒到完全看不見的程度,但他卻要為這個不確定的未來提早做準備。

神廟內的路線之前就已經銘記在心了,可隻是這樣還不夠。

每日停在聖湖邊,沐浴在晨光中的金發大祭司會在無聲裡向四周眺望,將能看到的一切儘可能地記在心中。

不止是大致的景象,還有諸如路邊野花與野草生長處的範圍,從聖湖到神殿需要經過的台階都有幾層,每一層上下的距離與寬度又如何……

在竭力為自己的偽裝做鋪墊的這個人也很奇怪,他記那些必須的細節就算了,還要額外關心一下路邊的野花,不讓自己以後不慎踩到它們。

隻不過,就算到了這一步,也還是不夠。

雖然一年之中絕大多數時間都待在神廟,但他還是要去到外麵去的。

塔希爾不著痕跡嘗試了數次閉上眼,在完全陌生的環境下努力正常地行走。

試驗得磕磕碰碰了不知多少次,不會露在外麵的皮膚上布滿刺目的淤血後,他終於學會再用聽力來判斷方位,還能提前預知到一點障礙存在了。

明明可以省事,直接用法術——話是這麼說。

要做到準備完全,就必須考慮到無法使用法術的情況。

塔希爾對自己考慮到這個可能性的原因絕口不提,就當單純隻是他多想吧。

這些準備在暗中徐徐漸進,現於人前的大祭司依舊是老樣子,不曾有半點改變。

他可是連唯一能看穿這偽裝的人都順利隱瞞過去了的……

頂多,還是不慎留下了些許破綻,但運氣很好,都沒被揭穿。

僅有的兩次破綻都出在最近,並且相隔時間也不遠。

第一次是出現在心神不寧,不知怎麼就走到塞尼迪大人家中的那一天。

塔希爾這般失態的真正原因,難道隻是連著幾夜沒休息好?

又或者,是如拉美西斯憑借自己聽到的事情悄悄猜測的那樣,是因為走在無處不喧囂的人群中,被同父異母弟弟的婚事消息所擾?

不是。

當然都不是。

節日當中出現的異變,讓距離風波最近的塔希爾第一時間警覺起來。

他當時還沒有那麼快想到拉美西斯身上,可僅憑心中不禁浮現的不祥預感,就讓他久久不得安穩,幾乎坐立不安。

這股不安,在到了塞尼迪那裡之後順勢得到了擴張,到了隻聽到隻字片語就不禁雙拳緊握,心口頓時抽痛的地步。

塞尼迪告訴他,既然知道了那個男人的名字,就絕不可忽略法老那邊的情況,當然,還有拉美西斯王子。他們二人的安全,可能得不到保障。

就是後麵那半句話讓本是安靜聽著的塔希爾一愣,身形不受控製地僵硬了瞬間,險些坐不穩。

“拉美西斯——還有塞提陛下,難道才是咒術師重點關注的對象?”

“結合前位法老的……和某些我也隻知道些許宮廷秘聞,傳聞中的咒術師所針對的應該就是當朝法老本人。”

塞尼迪其實隻是隨口將拉美西斯王子加進去,未來的法老好歹還頂著“未來”兩個字,不是正兒八經的法老。

他覺得,那專盯著法老下詛咒的家夥應該還不至於勤快地把王子也盯上。

但沒想到的是,這隨意說出的一句話似是被塔希爾聽了進去,大祭司的表情當即就不太好了。

“我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塞提陛下,和王子殿下。”

“……那你就要多加留心了,塔希爾大人。”

塞尼迪隱約覺得這句話聽起來有點奇怪,怪在哪裡又說不出來,總不能是話裡的重點順序反了,好似王子的優先度還在法老前麵?

這肯定不可能,怎麼想都不可能。

拋棄理不清頭緒的細節,他們接下來又繼續說。

這次塞尼迪又告訴塔希爾,雖然不確定這次在節日中動手的咒術師和賽爾特是不是同一個人,但自己大概知道一點線索。

“三十四年前,在法老拉美西斯一世的墓室中,借用賽爾特的身體扭頭對我邪惡一笑的那個“男人”,故意對我說過一句話。”

“他說如果有一日想來找到他,不管是懷著癡心妄想要將他討伐,還是有意投奔阿吞神的懷抱,都必須帶上這根權杖。”

回憶之中的昏暗墓室,話音落下,人影消散,光是端詳都會給人發寒之感的蛇杖從暗處咕嚕咕嚕滾出,便是緩慢地滾落到嚇傻了的塞尼迪腳前。

塞尼迪看到了那根蛇杖,心神第一時間就為之一蕩,差點就被蠱惑著去將它拿起。

但在快要碰到蛇杖的時候,年輕的塞尼迪的脖頸裡冷不防進了涼風,讓他渾身一個激靈,頓時清醒過來。

墓室內恢複平靜,屍體和“賽爾特”都消失不見,仿若方才的恐懼全來源於一場夢——但必然不是夢。

正因為懷著難以言喻的恐懼,塞尼迪沒敢直接去碰社長,找了塊布將其包住,放入一個陪葬用的首飾盒中,便把東西帶了出來。

他還是不敢將蛇杖放到自己身邊,又想著這等汙邪的東西,必須鎮壓在太陽神的光芒下,便悄悄將盒子藏到了神廟中的某個角落。

如果不是今日塔希爾提起,塞尼迪不會想起這件事來,他巴不得把那段記憶給忘了。

可他如今將深藏了三十幾年的隱秘托盤而出,卻不是因為遇到了一個主動表明要處理這件燙手之事的後輩,慶幸著想要甩掉這壓了自己如此之久的負擔。

塞尼迪反而用看天下最傻的傻子一樣的目光,無比震驚地看著麵前平靜說著“好的,我會拿到那根蛇杖,將那個咒術師找出來”的金發青年。

“你以為這件事情就像嘴上說說那麼簡單嗎?”

老者不假思索,開口就是訓斥:“賽爾特大人……假設那人隻是賽爾特本人,他在當時就是舉國法力最強的大祭司,又是一名擅用詛咒的咒術師,而且還能活到現在。如此深不可測的實力,是你以為隨便就能蓋過的麼!”

“但除了我,這個任務無人能勝任。”

還是這麼平靜。

也還是這麼高傲。

塔希爾用一句話就將難得——堪稱月亮代替太陽在白日升起的那種難得——關心了一下臭小鬼的塞尼迪大人氣到翻臉,直接以“滾!”作為了這場重要談話的結尾。

如此看來,無論是平靜還是高傲,它們都是“偽裝”的一部分。

隻有走出去,身影徹底沒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不會再被他人關注的大祭司嘴唇微顫,全靠兜帽來掩蓋自己一時難以收斂的失魂落魄。

唱著歌、捧著花的男女老少從他身邊行過,口中讚美著與當朝大祭司關係不菲的某位大人的大方賞賜。

這邊舉辦著的是誰的婚禮,那邊誰的宴會還未散席,普天之下沒有一處地方不被熱鬨充盈,沒有一個人不為這歡樂感染。

隻除了他。

他什麼都看不清,什麼都聽不見。

就算眼睛沒有出問題,他也什麼都不在意。

“破綻”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

那幾個不懂事的小孩子向他跑來,以塔希爾當時所站的位置,隻要抬眼就能將他們看清,從而避開。

可他完全沒注意到,才會被撞了那一下,還讓被命運指引到這裡來的某個人看見。

第二個破綻出現的時間最近,就是今天拉美西斯沒能敏銳察覺的那本拿倒了的書冊。

這應當是最明顯的破綻了,之所以會讓它以這等草率的形式袒露,全因為塔希爾已然無暇顧及。

王子什麼都不知道,隻想著儘可能地離喜歡的人近一些,讓相處的時間更長一些。卻不想自己這樣做,反而給塔希爾增加了數倍的壓力。

因為拉美西斯一直在身邊,他必須強令自己打起精神,不能在疲倦和疼痛的壓迫下犯出最低級的錯誤。

澄澈無暇,甚至不被霧色所蒙的雙眼隻有表麵完好無損,內裡早已如同強行拚湊起的粉末,隻需輕碰,就能發現實質的破碎不堪。

這樣的“奇跡”,不愧是來自於神的懲罰。

可即使如此。

他還是忍耐著。

“塔希爾。”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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