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的身體消散了,蛇杖砰咚掉到地上,這一刻照樣在罵他。
但有點意外的是,它居然沒有因好不容易得到的自由感到欣喜若狂。
可能是這該死的一千年的罪惡,把它原本精神百倍要禍害人間的激情給磨光了。
好好一根繼承了賽特之力的邪惡蛇杖,此時居然也變得要死不活。
壓根不存在的心裡就像哽了一塊極其討厭的石頭,不僅煩蛇,還能惡心死蛇。
它果然非常憎恨,同時,非·常·嫉·妒。
蛇杖的黑心壞得沒有半點白色,再過多少年都不會變。
它對塔希爾此人嫉妒外加厭煩得要死,忽然在最後時刻不樂意見這家夥死得那麼徹底了。
就這麼死了,未免太簡單了,害它跟著一起痛苦掙紮的仇還沒報。
又壞又小心眼的蛇杖覺得沒法接受,必須要想個辦法反過來折磨該死的蠢貨人類。
具體要怎麼做呢?
簡單得很,就是讓他不要死得那麼徹底便行了。
它當初得到了白皮雞蛋強塞過來的神罰詛咒,再過了這麼幾千年,早已成了和什麼聖器級彆差不多的特彆之物——行吧,還是差了那麼一截——攔截一道微弱得隻剩半口氣的殘魂不過是一件小事。
因此,蛇杖懷著極度不爽的心情,將“主人”的殘魂塞到了自己的本體內。
它的力量本源就是黑暗,跟治愈的能力八竿子打不到一起,但放到這裡也顧不上太多了,被這樣的魔力溫養的殘魂最後會變成什麼模樣全看命。
而這殘魂的運氣好像也不算太差。
在被蛇杖瞎折騰得徹底消失之前,打起精神、再欲在人間再起波瀾的蛇杖的征途臨時擱淺,就因為它撞見了天敵中的天敵,一遇上就瞬間啞火。
“哎呀,沒想到隨便看看就看見了一個令人悲傷的故事。同是擁有高級千裡眼的魔術師,我實在無法袖手旁觀啦。”
蛇杖被這個笑眯眯的白毛半夢魘捕獲,施加禁錮,就地封印,全過程一氣嗬成。
它先被告知“不好意思可能需要你再睡個一陣子不會太久也就兩千年而已啦”,然後又被丟來了一個崩潰的消息:
“我被你和你主人的主仆情深感動到了,所以幫你把契約重新連上啦!”
“恭喜恭喜,不謝不謝。順帶一提,等xxxx年後你隻需要這般那般,再睡一覺起來,就可以把你的主人複活了!到時候你們的契約再解除也不遲啊!嗯?不想去?哈哈哈!”
蛇杖:“媽的夢魘居然比塔希爾還要可——”
“惡”字還沒說完,它就被封印了。等到xxxx年後醒過來,就隻能怒火衝天地依著夢魘之言去辦事兒。
不照做還能怎樣?啊?啊!!
夢魘說,要給死去之人做一具身體,放到人間還留有他生前痕跡的地方上去。
可人間哪來的地方還有屬於“塔希爾”這個人的痕跡?
這個十八王朝的首席大祭司隻有十幾年的時間風光無限,剩下的時間流傳在外的全是惡名。
說他蠻橫專權,目無神明。
說他擅用邪術,咒殺反對者,還迷惑了尊貴之王的心智。
能說得出來的惡事簡直無一不做,留在人們印象中的麵孔自然也變得醜陋可憎。
法老拉美西斯二世在世時,極其見不得也聽不到這些隻有他才知道是詆毀的詆毀,但又抑製不住悠悠眾口,隻得嚴令不允許再談起前任大祭司之名。
這樣一來,確實漸漸沒人敢再提,但相應的後果是,當時一切留有“塔希爾”這個名字的文獻卷軸都經過了修改。
要麼丟棄燒毀,要麼屬於名字的部分被紛紛劃去……一時之間,就好像某個二十年間,從不曾出現過一個驚豔了全埃及的傳奇祭司。
雖然隔了幾個王朝的後人挖掘當年的曆史,勉強從些許僥幸留下的文獻記錄中找到了“塔希爾”這個人。
但還原出來的這名大祭司的形象還是可怖的,讓人深感厭惡的。任何與他有關係的遺物,自然也尋不到蹤跡……
……還好!!!
蛇杖在發瘋之前,無意間找到了某個也被它嫌棄了幾千年的蠢蛋法老的秘密陵墓。
這座陵墓完全是為即將重生之人量身定做的寶地,新做的身體放在這兒剛剛好,隻要再隔個千多年就能滿足實現複活的條件。
它就把大祭司放這兒了,因為著實太嫌棄變成了木乃伊的蠢蛋,還順腳把蠢蛋的棺木踢飛,肉眼可見地飛遠了。
要它把這對“有情人”的屍身放到一起,過另一種意義上的相守日子?
想都不要想!
壞透了的蛇杖絕不做這樣的好事,它甚至還一腳把法老的黃金棺踢得更遠,砰咚一聲撞上了千年沒響一下的牆。
“哼!”
哼完,它便懷著對祭司對法老對夢魘的憎恨,憤憤不平地睡過去了。這一次再醒來,就是終於要重獲自由的這一天!
隻要把愚蠢的人類叫醒,它和這家夥在陰差陽錯下糾結了幾千年的孽緣便會徹底結束。
等煩透了的契約解除。
蛇杖盤算著,它要把塔希爾怎麼折磨來折磨去才能解恨——
“……”
“喂。”
“……”
“確實是叫醒了。但是——魂兒呢?!”
所有的來龍去脈都擺在這裡了,這之後的事情自不再贅述。
如果不是萬不得已,蛇杖死也不想再看到蠢貨法老這張蠢透了的臉。
而且,明知道蠢貨法老已經發現了些許不對,迫切想從它嘴裡挖出自己無法知曉的“真相”……
蛇杖就是故意不說。
它在絕非本意的前提下做這個“好事”,當然不願看到什麼誤會化解皆大歡喜的圓滿結局。
“嘶嘶——看你小子現在這副樣子,倒顯得很著急似的。”
附身於人的黑蛇顯露出真身,金色蛇瞳透著詭譎的陰冷,仿佛一眼就能看透人心。
它拿出了大概沒怎麼生疏的腔調,用慢悠悠的話語狠刺人心:“他還活著的時候,沒見你這麼焦急地來找。”
“……”
蛇杖每說一個字,奧茲曼迪亞斯的臉色就要變得不好看一分,完完全全被戳中了痛處。
而這蛇還抓住這個痛處不放,嘶嘶低語皆如擴散於心的毒素,說不出有多狠厲。
“也對,尊貴的法老王啊,您享儘世間榮華,哪裡還能分心去想一個不重要的人呢。”
“……”
“隻不過,王的想法向來是高深莫測的。您這般急切,究竟是因為還不能原諒欺騙了自己的‘罪人’,還是因為,直至無可挽回的今天才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慢吞吞地感到——”
“…………”
【後悔】。
這兩個字不用從蛇的口中道出來。
法老王才來到現世這麼一會兒,就被挑起了燃燒不斷的怒火。
他偏偏還不能發火,因為隻要發怒,就應了黑蛇陰陽怪氣說給他聽的那句話:
——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法老王啊。
——你又在憤怒,是因為被我一不小心說中了心聲,還是……是為自己的遲鈍和愚蠢而惱怒呢?
刺耳,痛心,可在沉默中慍怒的法老王並不能否認。
他對那個人是有怨的,甚至還說過“絕對不原諒”的話。
直到今天才隱約意識到不對,翻過來開始後悔也被說中,哪裡還有資格強詞奪理地狡辯。
即使有資格。
不知為何,奧茲曼迪亞斯也喉中堵塞,難以開口言語。
他全程下來做的唯一算是明顯的事情,就是在蛇杖再得寸進尺說出第三句話時,把它從太陽船上扔了下去。
沒錯,就是這般直接乾脆。
在那一刻他再也無法想及彆的事情,順應突然而至的直覺駛向遠方,心中全被屬於“過去”的種種回憶填滿。
——是那個方向嗎?
——這一時間湧上來的疑問太多,但是找不到時間理清頭緒……遲了嗎?如今才來思考,是不是太晚了?
——如果錯過……
如此多的胡思亂想,占據了英靈全部的思緒。
但似乎沒過多久,這本來擠滿了的空間一下子就被強行從中分開,硬分出了一大片空間,來盛放那段無比重要的“記憶”。
……
——是……他。
零零碎碎從眼前晃過的記憶片段在某一個時刻陡然彙攏,誕生了一個跨越時間的奇跡。
法老王終於見到了他的愛人。
而他的愛人也恰好在此時抬頭,遠遠地望了過來。
夜色太深。
隻在久遠的夢中出現過的身影站在閃爍的燈下。
淡光灑落一圈幽暗,他的影子沒入了最深的那一側,讓本應絢爛璀璨的金發也變得黯然。
可從那雙蒙上一層霧色的藍色眸子投來的目光淡淡,卻直直望進了法老還在掙紮不已的心。
那一瞬間,所有的掙紮遲疑猶豫,全都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