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十三章(1 / 2)

第53章

——隻有死亡, 才是到【那邊】的最快的辦法嗎?

從金色的男人口中聽到這番說辭之後, 他便不由自主地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失憶隻帶來了忘記很多事情的負麵效果, 還沒有影響到直覺和恢複得極快的思維。

就比如, 這個失憶的“人”一聽就知道了, 金色的男人語氣傲慢,說的卻並不是假話。

從某種意義上講他確實應該“死得再徹底一點”,現在這種非人非靈的狀態, 似乎並不能長久地維持下去。

——與其始終維持著這渾渾噩噩什麼都不知曉的愚蠢狀態,不知何時慢慢地消失在天地間,還不如早點去死,那樣姑且還能得到一絲機遇。

金色男人的意思, 轉換成稍微委婉點的言辭,也就是這個。

說不上好意當然也說不上惡意, 這個也能看見“未來”的英靈頂多是出於偶然一來的心血來潮, 才會悠然地順路說上這麼一句。

執念的聚合體會做出什麼選擇——是固執地繼續滯留人世,還是恍然大悟後聽話地去死,都不在英靈的關注範圍內。

說完就他便無趣地離開了, 也不管聽了這番話的幽影到底會做出什麼反應。

……“唯一的一絲機遇”嗎。

若是身處於無路可退的絕境,為那微薄的可能性豁出一切, 倒也並無不可。

他的確意識到了這一點,如有必要, 也完全做得出來毫不猶豫立即“去死”的事情。

可是, 現在的他卻並沒有這麼做。

“……怎麼回事。”

“就算無論用什麼理由都能說服自己, 但, 還是不能甘心。”

最奇怪的就是這個,他感到很不合理。

自己應該屬於最終目的大於一切的那種人,不會被毫無意義的情緒影響才對。

可此時,放在麵前的兩條路裡,一條路是已然點名了沒有出口的絕路,另一條情況差不多,但好歹有千分之一萬分之一的希望存在。

正常的他應該會斬釘截鐵地選擇第二條,但事實卻是,什麼都不記得了的他反而陷入了猶豫。

就像是……

忘記了過往的所有,反而可以不再受條條框框與情感理智的束縛一樣。

在再度忽略周圍一切,獨自沉默著向前行走的過程中,這個不是幽靈、卻與從千年前滯留下來的幽靈分外相似的影子還在思考:

——為什麼沒能在應當消失的那一天消失?

——為什麼會在黑暗中滯留那般久,仿佛頑固不寧一般?

——為什麼又會在今日醒來。難道此次蘇醒,就隻是為了再聽這一席話,然後便毫無意義地自我毀滅嗎?

第一個問題的答案是他就算沒有失憶也無從知曉的,可以擱置在一旁之後再說。

他是知道自己想要尋找一樣“東西”的,這一點也早就顯露。

也許,讓他即使溺於幽暗也要為其不顧一切去掙脫的理由,和此時明知道再等下去會徹底消失而非單純的“死亡”,卻也不願意就這樣罷休的原因,其實是同一個。

“你這個蠢貨,認定了的事情永遠至死都不方休!”

依稀想起了一點,曾經好像有這麼一道聲音憤怒地說過他,恰好也應了現在的情況。

“一次接著一次,不斷重複的全是愚蠢之極的行為……你——就不能不要為注定觸摸不到的東西浪費時間浪費生命嗎!”

“……”

對於這樣的質問的回複,無論多少次,都隻能是沉默。

他大致明白了,自己不願意“消失”也不願意“去死”的真正原因。

“這一次……”

始終籠罩在黑暗中的執念忽然緩緩停下腳步,望向天空,他同時喃喃自語:“應該,不一樣。”

堅持尋找下去的話,一定能——

好似就是這樣的一個“直覺”。

沒有任何依據,隻是他單方麵無理由地相信著,還把這近乎於臆想的可能性緊緊地攥住,任誰來說都不肯鬆手。

夜間的城市是真的陷入了沉睡,冷清得寂寥。

因為夜晚是聖杯戰爭拉開簾幕的時間,除卻參賽者和英靈之外的普通人,都會在魔術的影響下強製入眠。

此時能在街道上出現的身影,便隻有兩種可能……現在倒是臨時多加了一種。

執念的集合體不是人類也不是英靈,這場聖杯戰爭就算打得再激烈,也與他沒有關係。

像金色英靈那樣悠閒到可以散步似的轉過來,對著陌生人多言的,畢竟是少數。

這就意味著在這被漫漫陰雲所覆蓋的夜裡,不會再有閒人來打擾似是融進了熟睡了的城市中的這道幽影。

——就跟在同一時間,另一個遙遠之處的某個英靈也憑借著直覺焦急尋找一樣。

影子也在漫無目的地徘徊。

他的“身體”看起來是實體,實則細看下來才能發現,構成他如今存在的絕不是人類所有的血肉,而是十分不明顯的無數顆凝實在一起的光點。

光點是虛幻的,隨時都有可能潰散。

這不穩定的架構就跟幽影此刻的內心相差無幾。

光點似乎遺漏了本該有一顆心臟的地方,讓那處空空蕩蕩,又讓這具虛構的軀體四處冰涼,仿若還浸沒在陰冷漆黑的冰水中,不僅寒冷,還透不過氣。

也不是沒有想過要再度停下來,稍微等一會兒再繼續前進。

可每當這個想法出現,就會有另一道冷漠的聲音出來提醒:不能停下。

即使隻耽誤一分鐘,一秒鐘,也會有因此錯過,再也找不到【那個人】的風險。

“……”

“啊。”

原來想找的,是【一個人】嗎?

這就好了,姑且還能算是有所收獲。

於是得到了巨大收獲的影子繼續前行,再也沒有要中途停下來的想法。

若是從旁觀者的角度來看,大抵誰看了都會覺得,這可真是一道說不出有多執迷不悟的執念啊。

還有這道背影,又在黯淡的燈光下顯得多麼孤獨冷清。

可能是因為,他對於到現在還迷迷糊糊的【那個人】,已經超過了僅僅“執念”一詞能夠概括的範疇,到達了常人無法理解的境地。

即使無蹤無影,也要去義無反顧地追尋。

眼中所看到的這個世界,再怎麼搜索,也找不到能夠感到一絲慰藉的熟悉之處。

跟他比起有點光亮的地方更習慣徹底黑暗之處有一定關係,燈光這麼暗,反而讓他視力不太好的雙眼時而恍惚,時而發暗。

應該是依次找過了修建得四通八達的街道,布滿奇怪設施卻不知用處的空地,無數擁擠在一起高低不平的巨型方塊下方……

不出意外地還是一無所獲。

在彷徨遊離的期間,他沒有覺察,但確實有人在那時候發現了他。

由神牛拉起的戰車帶著雷鳴轟隆駛過天空,雷電的光就將臨近的地麵照亮了一瞬。

一個頭發齊肩的少年艱難地從身前魁梧男子的胳膊下探出腦袋,眨了好幾下眼,才看清地上就跟雪白得像幽靈似的那道影子。

“唔哇——”

少年果不其然被嚇到了:“是從者?!不對,是禦主?還是不對,這個人……不是人吧!”

跟master的慌張相比,做為從者的英靈就要淡定多了。

這強健如山的男子隻驚訝了一下,就捏著下巴,若有所思了起來。

直等到被評價為“像幽靈一樣”的影子消失在視野範圍內,他才說了一句:“這個似曾相識的感覺。”

“是那一天在神廟偶遇到的祭司吧。沒想到,還能像這樣遠遠地再見一麵。”

“…………那一天是哪一天?等等Rider,你和那個鬼魂還是幽靈——見過??!”

少年仿若能夠瞬間穿透蒼穹的誇張叫聲照樣會被拋在身後,什麼都阻止不了他的腳步。

旁人的目光最初落到這道影子上時,第一反應其實不是驚豔也不是驚嚇。

他的兜帽早就落下了,露出在外的麵孔跟還未腐朽時沒有區彆,甚至連不知被多少人敬而生羨的冷淡氣質也沒有多大改變,隻是莫名多出了一層玻璃般輕易觸碰就可能破碎的脆弱失真感。

金發不知在哪裡沾染了潮濕,有幾許發絲淩亂地垂落在眼前,恰巧遮擋了那雙美麗卻空洞無比的藍眸。

明明的確是個放在陽光下會儘顯奪目輝芒的美人,可此時他的光芒卻被無儘的黑暗所吞噬,隻剩下失去本來絕不該失去的“重心”的不安。

沒錯,他不該露出這樣脆弱的表情,也不該顯出這樣恍惚的表現。

可是——

想不起來,無論如何都要找到的【那個人】的名字,還有與他相關的全部,都像是消失了一樣。

就是這個事實讓他難以接受,以至於在這陌生之地彷徨。

然而,如果還不停下腳步,還不被阻止。

不用等多久,這道執念所化的身影隻能看到天亮,然後就會被自己越加擴大的貪戀禁錮住,在陽光直射下消磨乾淨。

金色英靈低估他對於【那個人】的貪求了,實際將要消失的時間還比計算提前了很久。

對於緊迫逼近的消亡結局,他也不是沒有覺察。

失神之際,有一絲不同於燈光的微茫落了下來。

隻有這絲微光是有溫度的,降臨在身影忽然變得淡了起來的金發幽影身上。

他若有所覺,之前自然垂落在身側的手臂抬起,攥起的手掌也微微展開。

光落到色澤淡了幾分的掌心,卻一下子激起了更大的光芒出現。

哦,不對,這不是光,是火焰!

屬於還未正式升起的夕陽提前撒下的第一絲晨光悄然而至,與組成他“身體”的細微光點碰觸,頓時了燃燒起來,迸濺出的就是滾燙的火光。

……要被火焰燒儘了嗎?

可奇怪的是,他沒有感受到痛苦,反而像是一下子將缺少的【東西】找回了一大部分——

當然不是全部,還差了許多。但此刻得到的這點溫暖,讓他驚訝,讓他顫栗,也讓他忽然間回神。

假如還是找不到。

假如還是要“消失”。

能在最後聊以慰藉,體會到仿佛有人用自己溫暖的懷抱將他環繞的……曾在何時感受過的熾熱。

他最後還是停下了,目光越過了遠方的阻礙,隱約看見了被緩緩四散的晨光塗抹上異彩的雲層。

心裡不知不覺地想著,這樣的話,似乎,也……

“塔……希爾。”

這個大抵是呼喚的聲音,就是在此刻從身後傳來的。

嗓音應當屬於一個年輕的男人,聲線帶有暗藏強勢與自信昂然的低沉。

雖然在此時,這個聲音不知出於什麼原因顯得不那麼傲然,反而出現了若有若無地微顫。

但似乎不用回頭去看,都能勾勒出說話之人大致的模樣。

他的眼前便出現了一段模模糊糊的畫麵。

很巧,出現在畫麵中心的也是一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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