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當王大為困惑,不知道到底怎麼回事之時。
一道虛弱的、仍顯得淡淡的嗓音,從身後響起了。
“你名義上的爺爺被我殺死,而我答應過你,也要實現你的願望,那就這樣吧。”
奧茲曼迪亞斯帶著驚喜回頭:“塔希爾!”
果然,出聲之人撐起身,此時正斜靠在床頭,用那雙恢複了清明的藍眸向這邊望來。
“你的叔叔……”頓了頓,“他把與你有關的事情告訴我了,從今以後,我會代替他照顧你。”
櫻抱著腿的雙臂微顫,這次抬頭的速度,比瞻仰法老王神顏時來得更加地快。
塔希爾醒來了,一直在法老王身邊的他是怎麼見到那個“叔叔”的,這一點之後再提。
總之,他才醒就省略前因說出了這番話,沒有半點遲疑,竟重現了生前做任何事都雷厲風行的風範——這一點,從法老王既震驚又懷念又恍惚的複雜表情可見一斑。
那麼問題就隻有一個。
“你想要家人,是麼?”
“……嗯。”
“那我答應你,照顧你到你能夠和真正的家人團聚的那一天。”
話音雖然冷淡,但塔希爾這般肯定地說。
“就這樣決定了,之後要如何完成這個契約,還可以進一步商討……能把手拿開嗎?”
“……!”
後半句話是換了個對象說,這個人也毫無意外地如遭雷劈。
法老的表情從歡喜感動思念,轉換成了“什麼前不久還說喜歡餘(並沒有這麼說)的大祭司剛醒就翻臉了!”的巨大震撼!
——怎麼可以嫌棄如太陽般光芒萬丈的法老王?
——簡直不敢相信!
塔希爾才不管這麼多,反正他還失著憶,做事都十分直接。
他把奧茲曼迪亞斯極速過來擋住自己眼睛的礙事的手抓住,往下一拉,就拉到了胸前。
兩眼可以看見了。
但是,好像恢複視野後,又忘了接下來應該有的後續——指放開法老王的那隻手。
塔希爾並沒有放開,仿佛忘了個乾淨,亦或者握緊男人的手腕,將之扣留在自己手心是再正常不過的小事。
因為是“小事”,所以沒有特彆說明的必要。
對此,法老王表示:“…………”
果然感覺有什麼地方怪怪的,比如更強勢的那方是不是人選錯了,位置出現了顛倒,難道更有氣勢的不應該是他才對?
不過。
這種感覺……
好像,也不錯?
“!”
法老王略微品味了一下,竟然出乎意外地有點陶醉。
手拿不回來無所謂,隻能站著也沒關係,沉浸在異樣的幸福中,法老王就保持這個姿勢不動了。
以輕描淡寫之勢奪走掌控權的纖細青年坐在那裡,淡定地繼續跟少女說話。
“不太清楚怎麼做,是不是應該先從稱呼開始?為了方便,從現在開始,你可以叫我,叔……”
“父親大人?”
“…………”
因為少女怯生生的一句話,前麵還在淡然說話的人突然卡殼。
等下。
不知道怎麼就變成現在這個發展了,實在是有些過□□速!
法老王也呆了呆,然後不合時宜地——
“噗——咳咳咳!”
……
如同某處蝶翼的一次撲扇,能夠導致龍卷風的席卷。
在冬木市舉辦的第四次聖杯戰爭原本已經在冥冥之中定下了劇本,卻由於一個——不,兩個意外因素的出現,直接導致了結局的改變。
不止如此,與鬥爭結局沒有直接關係的另外一些人的命運,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動。
這之中,就包含了間桐家的幾個人。
間桐臟硯,一手建立聖杯體係的三大魔術世家之一間桐家的實際掌控人,也是一個藏在暗處活了五百年的男人。
為何要想儘辦法苟活於世,原因早就忘記了,從很久以前開始,這個男人便為永生不擇手段。
他將三大魔術世家之二的遠阪家的女兒過繼到間桐家裡,為的不是讓間桐櫻繼承間桐家的魔術,而是以她作為肆意擺弄的工具,利用少女達到自己無恥的目的。
櫻在間桐家的遭遇實在太過淒慘,常人根本難以想象,她原本的家人自然更不可能知曉。
唯一知道,且同情這個可憐的女孩兒的人,就隻有她名義上的叔叔間桐雁夜。
這也是一個命運悲慘的男人,明明是普通人,卻願意為櫻能夠得到幸福參加聖杯戰爭,不用說也知道,等待他的隻有死路一條。
間桐臟硯壓根沒將間桐雁夜放在眼裡,隻把他當做隨便試試的棋子,放任其去死。
如果沒有變故出現,間桐雁夜還是會死,而留在間桐家的少女得不到解救,會繼續遭受非人折磨,被磨滅掉所有能稱之為“人”的人格……
——然而,變故就是出現了。
間桐臟硯到死都沒想到,他會栽在一個莫名出現的幽魂手裡,直接身體連著靈魂一起被燒了個乾淨。
他死得太突然,讓晚了一步衝來的間桐雁夜嚇了一跳,後續的發展也就全都亂了套。
隻不過,間桐家剩下的人並沒有因為最惡之人死去而得到完全的解脫。
間桐雁夜遇到這種變化,喜大於悲,但更多的卻還是手足無措的慌亂。
他不知道此時該做什麼……或者說,不止是聖杯站爭,“爺爺”突然死去引發的種種問題,都遠超過他能順暢處理的範圍。
按照原本的想法,假如得到聖杯戰爭的勝利,間桐雁夜是想帶走櫻的。
但少女應該想要回到真正的家人身邊,男人知道這一點,即使有萬分不舍,也想要滿足櫻的心願。
所以,在心中還很混亂,再加上被強行改造身體召喚英靈的極度虛弱的情況下。
間桐雁夜在間桐臟硯死去的當晚,便恍恍惚惚地找上了櫻的生父遠阪時臣,要他把櫻接回家去。
如果換個時間,亦或者有條有理地好好說話,間桐雁夜是可以說清楚來龍去脈的。
可是很遺憾,他太著急了,又因為個人原因恨死了遠阪時臣,根本沒把事情說清楚。
而最關鍵的是,兩人都是聖杯戰爭的參戰禦主,遠阪時臣根本沒懂他的真意,聽到櫻的名字,也不細問,徑直便道那個送出去的女兒已經是間桐家的人了,不可能再回遠阪家。
間桐家主既然去世,那麼間桐櫻就是繼承家業的新一任家主。
按照魔術師的邏輯,遠阪時臣為這件事深感高興,自然更不可能讓櫻回家。
他的拒絕直接導致了間桐雁夜的憤怒,遠阪時臣也由此覺得間桐雁夜是在故意挑釁。
兩人既是仇人,站在聖杯戰爭的立場上也是敵人,賭上生死對決並不奇怪。
間桐雁夜無法為英靈提供足夠的魔力,偏偏遠阪時臣召喚的Archer又是一位極其強大的從者,兩者的實力就不在同一水平線上。
“無聊。”
Archer隻冷漠地丟下這兩個字,便無趣地自行離開了,大概去找了某個稍微感興趣點的人說話。
然後。
間桐雁夜死了。
他的靈魂飄飄忽忽,來到了一個全是黑暗的地方。
在那裡,深覺自己的愚蠢和莽撞的靈魂伏地痛哭,可這時就算再悔恨,結局也無法回轉了。
“我嫉妒……我像瘋了一樣嫉妒遠阪時臣!我得不到的全被他搶走,他卻不珍惜!身為父親,卻不知道櫻的苦痛,隻想作為高貴的魔術師受人憧憬——”
“但是,如果你冷靜下來,拋開偏見,把那個少女的遭遇完完全全地告訴他,他也不至於會無動於衷。”
“……”
靈魂啞然了,麵上浮現掙紮與羞愧之色。
“你說的沒錯……我果然,還是沒能優先考慮櫻的幸福。”
“但是——我確定!時臣那個混蛋!就算櫻回到遠阪家,也會被他再一次送走!魔術師……魔術師!就是這樣冷酷無情的存在啊!”
靈魂發出悲痛且憤怒的吼叫,隻因他自己就是生在魔術師世家的悲劇產物。
再想到如果自己不至於失去理智,興許還有機會多陪伴櫻一陣,讓那個可憐的少女再多感受到一點溫暖。
而現在,櫻隻能獨自留在冷冰冰的間桐家,失去所有溫暖的家人——想到這裡,靈魂便痛不欲生。
“家人……嗎。”
身處於黑暗空間的另一個靈魂,在此時發出了略帶遲疑的聲音。
他在回想。
這個陌生的詞彙,莫名激起了失去記憶的他心中的一絲漣漪。
這很奇怪,因為在他看來,自己並不會輕易為他人的悲傷而動容。
不過,也不影響他想起,自己還欠著那個女孩兒一個願望就是了。
“我答應你,會照顧好她——也許可以吧,之前應該沒做過這種事,我不確定能不能完美處理。”
“真……真的嗎?太好了……太好了!無論是誰都好,隻要櫻的身邊有人能夠關心她,愛護她,為她遮風擋雨……”
如同得到救贖的靈魂激動地喊道:“讓我來到這裡的神啊!”
“我願意,向您獻出我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