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醒來了。
塔希爾閉起的雙眼微不可見地顫了一下,隨後才緩緩睜開。
映入眼中的先是一片藍色,這是床單的顏色。
不是人類、才堪堪凝結了實體的幽魂需要像人類一樣休息,就已經頗為奇怪了。
更奇怪的是,他居然還要躺在床上,仿若真的是一個人類那樣睡覺。
不過。
最奇怪的應該是讓他從睡夢中清醒的這個“罪魁禍首”才對。
在夢裡被抓住的那隻手,到了醒來了的現實,居然還沒有脫離束縛。
金發青年之前是側身睡著的,麵向房間左側的牆壁。
那麼,他原本好好地放在身前的右手,就被睡在旁邊的另一個人十分不客氣地抓住,拉到了身後的位置,便壓在那人自己的掌心下。
而且還要強行變成十指相扣的姿勢。
塔希爾:“……”
雖然醒了,但他保持著之前的樣子,並沒有動,當然也沒有說話。
擅自拒絕分成兩個臥室,擅自進來和他睡在一張床上,還擅自貼近抓住他的手,將呼吸一點一點噴灑在他背上……總而言之一切都是“擅自”的男人,此時大概還在睡。
同樣不是人類,難道連英靈也需要正常睡覺嗎?
塔希爾並不確定,就跟此時也不確定背後的男人到底是真睡著還是在裝睡一樣。
他拒絕思考這麼麻煩的問題。
男人有些過於黏人了。
明明之前就明確表示過,他們之間要保持距離。
可男人就像沒聽到——聽到了也完全沒放在心上似的,自說自話,自作主張地闖入不能感到安全的範圍。
塔希爾對此感到有點煩躁。
倒不是針對這個人,矛盾還是出在他自己身上。
——這個男人對我來說非常重要。
——可是對他毫無記憶,有的隻是潛意識的印記。
他是喜歡將一切事態掌握在手中的人,不管預料到的未來對自己而言是好是壞,總是要早有準備才行。
如今的這個狀態過於渾噩,眼前所見的好像都是迷蒙的一層霧,反倒讓塔希爾相當不習慣。
偶爾有極少數的時候,心中掠過一絲不像他會有的焦灼,他還會不那麼冷靜地想,這個男人真的是“夢”裡的自己寧肯犧牲一切,也要去守護的那個人麼?
……也不是不相信。
就是覺得找不到理由而已。
男人的身份一早就知道了,是古代的某位特彆著名的法老。
他叫“拉美西斯”,這個名字似乎陌生,又似乎感到格外熟悉。
雖然外貌在塔希爾看來無關緊要,但據櫻的描述,他應當十分俊美。
這樣的一個人,仿佛生來就應在高處俯視人間,哪能想象他會來到地麵。
還是以過度親密,毫無保留的方式。
也許這就是機緣巧合,他們現在莫名其妙就被綁在了一起。
具體能舉出的例子……也在身後。
除了右手,塔希爾的頭發也被壓住了。
男人的頭除卻枕上枕頭,還順帶不客氣地枕了麵前之人鋪散開來的金發,或許這樣能夠感到更加柔軟。
“……”
可是對於已經醒來的人來說,就顯得相當不方便。
塔希爾想要起來,因為估算得沒錯的話,時間已經不早,就快要天亮了。
櫻今天入學,身為“父親”的他對於這一天的計劃做得十分完善,但相應的也要準備很多,必須早點起來才趕得上。
對,必須儘快,不要把時間浪費在完全沒必要的事情上——說的就是頭發被壓著無法抽身,隻能躺著直視前方的現在。
“請讓開一下。”
他的聲音在房間內響起,由於空間過分寬敞,甚至還傳蕩開了些許回音。
結果,隻是這個程度,還無法將男人叫醒嗎。
法老王仍在熟睡。
因為是躺在最親近的人身旁,王不需要警惕,徹底放下戒心後,自然睡得格外香甜。
塔希爾還背對著他,加上眼睛的問題,徹底失去了看見奧茲曼迪亞斯此時麵上表情的機會。
十分可惜。
畢竟熟睡時麵露溫柔的法老王,平時幾乎不可能得以一見。
男人的眼瞼垂下,靜立不動時,細細看來,五官的確就如矗立成為藝術品的雕像那般深邃,俊美非凡。
他的神情本應如白日那般嚴肅,但卻在這般顯現之前,先被唇角縱使在睡時也壓不下的弧度柔化了下來。
不知道他是否也做了夢。
但如果真的做了,那一定是一個沉浸其中久久不得忘懷的美夢。
“……”
“……”
“果然不行嗎。”
對於這個結果,塔希爾倒沒有多意外。
要“起床”的決定作出之後,他就不會輕易放棄,所以此時也隻是換一個方法來脫身。
被扣住的右手可以先不動,留到最後來解決。
頭發留得太長,好似也不是完全沒有好處,至少在這個時候,可以讓自己不那麼受拘束,從而導致動彈不得。
塔希爾稍稍地動了一下,便往旁邊翻過身。
他的動作很輕,除了床墊受到牽連微微晃動,再無彆的明顯動靜和聲響。
改為平躺,目光可以直視天花板之後,就應該進入下一步了。
他要坐起來,趁著男人還睡得很熟,依次將自己的手腕和頭發回收。
對做任何事都能做到完美的他來說,不出意外的話,完成這一係列動作的難度並不高,隻要小心就足夠。
隻要小心……
不對,重點是——“隻要不出意外”?
時間來到塔希爾剛將身體轉正的那一刹那。
金發的祭司指尖微抬,想要再動。
可在那之前,安睡的男人似是一下子察覺到他想要離開,竟在電光火石間也有了動作。
“——”
嘎吱!
所躺的這張床搖晃了一下,發出頗為刺耳的聲響。
蓋因某個男人明明還未睜眼,先把緊握住細膩肌膚的那隻手鬆開,緊接著,便徑直向前一伸,按住了試圖起身之人另一邊的臂膀。
就這樣順勢,他把他往自己這邊拉,在兩人之間的距離更進一步縮短後,手也往下滑,變成了舒舒服服把比自己纖細清瘦的人攔在臂彎裡的姿勢。
“……!”
不用說,塔希爾的表情出現了些許凝固。
並不是之前就沒有挨得這麼近過,而是——感覺並不相同。
男人的動作太隨意了,不存在任何偽裝的因素,完全是發自內心的下意識的行為。
因為感受到就在身側的眷戀的氣息,所以才深陷其中,不願醒來。
因為覺察到這股清冽氣息欲要離開,所以才將它收入自己的懷中。
“唔……”
男人好像處於半夢半醒的狀態了,可到底不算是“清醒”。
在不願讓其離去的氣息真的收入自己的掌控範圍內之後,法老王又做出了一件他會覺得分外自然、但卻會讓彆人驚愕的事情來:
“塔希爾……唔?你在……”
“你醒了嗎?剛好,讓我——”
話音在這裡戛然而止。
塔希爾怔住了。
原因無他。就在他話說到一半,還想讓男人自覺起來的那一刻。
嘴裡似是低沉地呢喃了幾個字,法老王仍閉著眼,卻是無比自然地抬起手,蓋住了金發祭司未被布條覆蓋的雙目。
祭司漂亮的藍眼睛不會因為直視了他的麵容而遭到燒灼了,他感到滿意。
因此,也就格外放鬆地低下頭來。
許是無意,他的鼻尖先蹭了蹭被遮住藍眸的祭司的臉頰。
隨後再摩挲,碰到一起的,就是一人冰涼一人熾熱的嘴唇。
……
……
蛇杖:“…………媽的!神經病!兩個大早上不乾正事的弱——”
蛇杖大爺的怒罵聲居然也戛然而止了。
因為旁邊,一個人類少女背著【它昨天罵罵咧咧親自去買的小書包】,怯生生地站在那裡,怯生生地望著它。
大爺張嘴,吐了吐差點在嘴裡打結的信子。
“……”
“……”
“行吧你們膩歪!本大爺——我——”
“嗯?”
“送這個小鬼上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