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杖先生脾氣暴躁還會罵人,好孩子不能學。
可觀察久了就能發現了,蛇杖先生非常寬容(被逼的),非常口不對心(被逼的),隻要拜托它做什麼,它都會十分友善地答應幫忙(當然也特麼是被逼的)。
那麼,最終人選就隻剩下一個了。
——自然就是金發的父親大人。
理由有很多,比如蛇杖先生每天換著台詞罵得最多的人就是他,哈哈哈的父親大人對他所說的每一句話都無比在意,絕不(主動)做會讓他不高興的……
不過呢,金發的父親大人自己身上也有氣勢足以壓倒眾人的強悍之處。
櫻幾乎沒過多久就明白了,哈哈哈的父親大人就“氣場”而言,有的時候是根本蓋不過另一位父親大人的。
金發之人就像冰一樣冷淡,還總是給人一種不好接近的敬畏感。
除了不知道為什麼會出意外的極少數時候,他不管做什麼都要事先擬定計劃,確保事態發展緊緊有條。
因為“某些原因”不方便出門,這些日子大多數都是奧茲曼迪亞斯親自送櫻去上學,少數時候才是蛇杖。
他一個人留在法老的宮殿裡,便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時間,率先攻克了此前為難了所有人的便當問題。
也不知道他嘗試了多少次,總之,等某一天法老王領著放學的女兒回來,隻屬於櫻的小餐桌上,已經擺好晚餐了。
法老王和少女連帶著蛇杖在那一刻露出的表情有多震撼,此時已不需要贅述,隻要知道他們差點以為眼前的食物在發光就行了。
即使隻是普通人的食物,也要囊括賣相與香氣做到完美,連擺盤的技術都顯得堪稱藝術,想來味道更是不凡——畢竟吃了一口的人都落淚了。
塔希爾,櫻同樣尊敬不亞於法老的父親大人,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除卻攻克廚房難題之外,他還接過了教導櫻學習的重任。
大概概括為,法老王帶著少女玩,家中嚴父便領著她學。
不止是學校裡的課題,還包括了——魔術?
啊,對。
畢竟櫻的全名還叫做間桐櫻,身為魔術世家的現任家主,魔術當然也得精進起來。
塔希爾雖然失著憶,但對“魔術”竟有著格外深刻的印象,在這方麵沒什麼問題。而且就算他不行,蛇杖不僅能頂上,還能教得更好。
因此,綜上所述……
櫻的第二位父親大人說一不二,意誌絕不輕易動搖。
也正因如此。
他就很不喜歡那個誰,整天想一出是一出,變著法子給他添亂。
比如,教六歲小女孩兒學會不加掩飾地哈哈大笑?
“至少學會分清楚什麼是合適的場合!”
某法老被一把抓住頭頂屹立不倒的呆毛,接受了一頓毫不客氣的教訓。天知道失憶人士蒙著眼睛怎麼也能抓得這麼準,還這麼熟練。
櫻也在一起接受教育,被壓著改掉了好不容易才突破自我學會的放聲大笑。
——大聲笑笑其實也無所謂。
但正如前麵所說,要分清楚場合!不能在大庭廣眾下突然發出嘈雜的笑聲!
……還不如,就是此時發生的這件事。
如此嚴厲清冷的父親大人,抓到家裡的小女兒半夜不睡覺偷偷看書,自然要更加嚴厲地教育她一番。
“你們最近背著我,在暗自鼓搗什麼?”
塔希爾對櫻,要比對直接上手拽住呆毛的法老王溫和得多,可縈繞於身的冷冽氣息卻也沒有減去多少。
他還沒細看櫻偷偷研究的“書”的內容是什麼,因為那上麵的字太小了,晃眼看不太清,隻大概感覺那長短的格式,好像是詩。
所以隻瞥了一眼,便先說道:“如果隻是他心血來潮想出來的娛樂,就不用告訴我了。”
“不過,娛樂也要有限度,在需要正常睡眠的時間,不要看影響休息的閒書。”
他看似淡漠的威懾,是可以讓本來就做了錯事的少女心虛擴散,乖乖地低下頭認錯的。
“對不起,父親大人,我一不小心看入迷了……”
“知錯就好。”
還是這麼淡漠的一句,塔希爾就算教育人,也不會羅裡吧嗦廢話一堆。
在確認櫻是真的認清了錯誤,以後不會再犯後,他就點點頭,準備離開少女的房間了。
“……但是,那個,父親大人!”
“嗯?”
塔希爾本來已經走到門口了,聞言轉身,投來了詢問的目光。
視野模模糊糊地捕獲到,紫發少女坐上了床,懷裡抱著枕頭,正遮住臉偷眼看他。
聲音透過厚厚一團抱枕的阻擋,變得有些甕聲甕氣,可塔希爾還是聽見了。
櫻悄悄說:“父親大人,那本書……”
“您——可以的話,您一定要看一看!”
塔希爾:“……?”
少女突然的爆發讓他微怔,卻是等到下一句話,才明白了原因。
“那上麵所有的詩,都是父親大人以前寫給喜歡的人的……所以……”
櫻欲言又止。
擅作主張將這個真相告知於金發的父親大人,就已經算是一時衝動之餘耗儘她所有的勇氣了。
少女不敢多說,紅著臉縮進了被窩裡:“就……就是……總之——”
“請您務必看一看!晚……晚安父親大人!”
“……啊,晚安。”
十秒鐘後,塔希爾替櫻關上了門。
他的手裡就拿著櫻讓他“務必要看”的書。
有點頭疼。
自打分開住兩個房間後,法老王收斂了很多,看上去也完美遵從了他的要求“保持距離”。
可他沒想到,那個男人還能用這種奇妙的方式——
“……”
“寫給喜歡的人的詩麼。”
金發青年麵色淡淡,似乎對大概是“情詩”的存在不曾有特彆的關注。
他徑直回到自己的房間,不出意外的話,應當是先把書放在一邊,自己做自己的事情,然後躺下,在黑暗中沉默入眠。
可是,有那麼一點意外。
“還是先看看吧,那個男人真的能寫出什麼好詩嗎——當然指的是詩的藝術性。”
隻不過是因為答應了櫻“務必要看”,塔希爾才會臨時改變主意。
他對法老王的文采沒有明確的認知,反倒隱隱約約覺得,自己應該很適合寫詩才對,仿佛以前就寫過了很多很多。
但,他寫過的那些詩,內容是什麼?
唯獨這一點毫無頭緒。
罷了,那想不起來的就不管了。
在夜裡仍舊明亮的燈下落座,金發青年微微垂眼,翻開已經有些被煩舊的書頁。
他的視力果然還是不行,要把字字看清,就隻能把頭垂得更低。
柔順的幾縷金絲順著耳邊滑落,發尾恰好拂過紙頁的表麵。
經過一番努力,終於有詩句最先躍入眼簾:
【當你從我的身邊走過,就帶走了我的心。】
——砰咚。
身體深處,似乎莫名地出現了本應不存在的急速心跳。
不對,很奇怪,這句……怎麼會感到格外熟悉?
【我想親吻你的額首,用愛撫展平憂鬱,不讓這彎彎細眉蹙出令我心痛的紋路。】
眉心有些發燙,不知是不是錯覺,就好像真有人伴著這句無聲的詩詞,在他的眉間落下了這個輕柔的吻。
【我想親吻你的雙眼,讓自己倒映其中,從此以後我的身影就能永久沒入你的心中。】
這下子,似乎連略微發酸的眼球都跟著燙了起來。
塔希爾的指尖微顫。
他在猶豫,十分想要用手遮住又有了奇怪感覺的雙眼。
可又跟試圖看清某個男人麵容時眼球遭到無情灼燒的劇痛不同,隻是熾熱,而無痛感。
不太想要繼續看下去了,因為可能會讓熾熱繼續彌漫。
可他的目光匆匆從紙頁表麵掃過,竟陰差陽錯,又收入了一句詩詞。
雖然隻是文字,卻像是,有一個男人麵露固執,正不容置喙地對自己的愛人宣告:
【讓我親吻你的唇。】
前麵是“想要”,到這裡,就成了肯定的句式。
【就用這一個舉動化解前麵所有的遲疑、掙紮、後悔與癡想。】
【如果能得到你的愛,我就會成為世上最幸福的人。】
……
……
經過好一陣認真嚴肅的沉默評判,用手遮住麵容的塔希爾得出了結論。
“…………”
“真是不得了的詩啊。”
厚厚的眼睫蓋住了隱現冰藍色的眸子,他眼下未被手遮住的皮膚本應潔白如雪。
隻不過,雖然很輕,但不苟言笑的前任祭司大人,是笑了嗎?
或許——不,肯定!——是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