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八十一章(1 / 2)

第81章

這一天, 本來是極其難得的雨天。

埃及本地的天氣預報都沒預測到今天會有雨,而且是前所未有的暴雨。

烏雲仿佛是從遠方突兀而至,轉瞬之間就覆蓋了這片古老土地的上空。

最密集之處是遠離城市的沙漠的上方, 那裡是在千年之間遭受風雨侵蝕的金字塔的所在。

由於幾千年都難得出現一次的特大暴雨著實聲勢嚇人,讓沙漠中僅能看見的幾株枯樹仿佛都在雨水的重擊下搖擺斷裂,腐朽的乾燥岩壁也被侵蝕,不斷發生危險的坍塌, 遊客們全都放棄了今日的參觀。

他們回到位於開羅的酒店, 車上廣播還播放著某驚動世界的遺址發掘新進展的新聞。

當這些來自世界各地的遊客透過被水色所朦朧的窗, 一無所知地望向暗沉之中隱隱出現電閃雷鳴的天空時, 肯定不會想到:

這突來的暴雨並不是普通的雨, 而是帶有更深層次的寓意。

——似乎來自於堪堪殘存的神的意誌。

神自然是早在無數年前就徹底從人間消失, 不可能再感知到遙遠現世所發生的一切。

但,衰落後便潛藏在這個國家的土地之中的微弱能量, 好似隨著某個絕不允許出現的事件拉開序幕, 而做出了最後的掙紮。

因為“詛咒”被化解了。

那件不被眾神所允許的事, 原本已被阻止, 可沒想到的是,被阻止的那兩人在千年之後,還能打破神的詛咒, 重新走到一起。

不應該——不允許——怎麼能夠坐視他們違逆神的權威!

如若還是那般久遠之前, 此刻必然會有神罰降臨。

神不允許這兩人相愛, 為的不僅是防止王朝斷絕, 原定的命運遭到破壞, 還有維護神明的威嚴的關鍵一點。

然而,這是神也不能想到的。

那兩人的愛,縱使死亡也不能分割。

他們徹底下定決心,要打破擋在身前的任何阻礙,不管發生什麼,都再無法將他們束縛。

這之中,當然包含了籠罩著天空的層層陰雲,還有那自雲間不斷閃爍的陣陣雷光。

就算這是真正的神罰,神殿中的王也不會皺上一下眉頭,他早就做好了為愛對抗一切外力的準備。

更何況這隻是虛張聲勢的恐嚇,並沒有半點實質性的打擊效果。

沒錯,不過是“恐嚇”,亦或者——“警告”。

“如果父神要嚴厲地審問餘,餘自當向他解釋前因後果。可要餘放棄,無論是放棄他還是曆儘千辛才得到的愛,餘都不會答應。”

“已然遠去的神啊,時刻光耀大地的太陽!注視著餘,將榮耀與威能賦予給餘的偉大之神,拉啊!”

抬首望向頭頂暗潮洶湧不見天日的黑雲,王抬起雙手,發出不屈不撓的質問:“您既然知曉這一切,在我們兩人都付出了沉重的代價,生命結束,肉.體潰散,直至千年後方得以重逢的如今,為何還不能給我們一次機會?”

他是多麼的不甘,又是多麼的失望。

以前這些情緒不會說出,更不會讓旁人知曉。然而,所有壓抑的情感,都在此刻儘數爆發。

奧茲曼迪亞斯早就清楚,自己的堅持,從來都不是神明的期望。

隻不過,心裡隱隱還有一分期待。

就算做是他天真的想法吧!王竟然還期盼著,與愛人破開萬難終於巨型的這場婚禮,能夠得到一絲來自父神的祝福。

可他錯了。

映入眼中的,還是眾神的否認。

所以他深感挫敗,更有萬千無奈在心中泛濫,再深一點,就要升華成最不應該的,對眾神的憤怒——

“不要這樣,拉美西斯。”

還好,一個輕緩的聲音阻止了他。

仿若一下子冰川就因春意的襲來而回暖,再多的怒火充斥於心,都會在此刻為這個屬於愛人的嗓音而陡然清空。

“為什麼還要去在意不能強求得來的結果,又何必為這個影響心情。”

塔希爾說道。

他是完全能夠理解奧茲曼迪亞斯的心情的,也明白在法老王的心中,始終有一根刺,為自己執著的愛情不被任何人所祝福而耿耿於懷。

理解歸理解,塔希爾卻不會像奧茲曼迪亞斯那樣,執著於得到神的祝福。

“對我來說,隻要有一位神明大人的祝福就足夠了。”

“不要再耽誤時間了,拉美西斯。”

就是接下來的一句話,讓法老王的心神徹底回攏,將先前的所有執念全部拋開。

隻因與此同時,愛人正向他走來。

與天空中的陰暗相抵抗的,是從神殿內部釋放出的太陽的光輝。

大祭司便是沐浴著那等同於他的光芒,出現在他陡然大亮的視線範圍內。

絕美的容顏和超脫凡俗的氣質,似是與深刻在記憶中的樣子並無不同。

但王在這時凝望向他時得到的感受,跟平時所見的……

不,跟此前的任何時刻都不一樣。

曾經有詩人迎合著琴音的旋律唱著,流傳甚廣的歌詞不是唱的他們,但卻無比湊巧,內容竟是這般地符合:

【心愛的人呐,你的身影出現的方向便是晨曦之所在,你就是驅散我心陰霾的奪目光芒。】

【你能在眼睫一眨中征服世界,也可用一笑治愈破碎的心臟。】

【心啊,許下你的願望吧——禮物已經備下,王已張開了他的雙臂,等待著。】

【你麵上的光籠著我。】

是的,恰合了來自遙遠時代的歌唱。

愛人的金發在殿內光輝的映照下,如同有一層若有若無的輕透薄紗落下,輕輕披覆在他發間,鑲嵌起了一周猶帶光亮的金邊。

愛人的藍眼就是取代陰霾與黑夜的湛藍天空,以往這片藍天被殘忍冰封,如今終於一遭被萬千柔情消融。

雖不至於頓時間便成為朗朗晴空,但顯然擁有奇跡般的力量。

王的世界由此被光照得敞亮。

不再去看始終愁雲滿布的暗沉天際了,法老王就此毫不猶豫地轉身,走向現身於神殿大門的愛人。

他也如歌詞所唱那般,向愛人儘情地張開雙臂。

——多麼美啊,這個始終捧在心坎上的人,他的美好在此刻尤甚。

塔希爾在今日所穿的服飾還是白袍,因為再無彆的顏色能夠更完美地襯托他。

他重新戴上了作為大祭司主持儀式時會佩戴的命運之石發飾,如水滴的藍寶石耳墜緊貼著細長流蘇,輕墜於耳垂之下。

可有所區彆的是,藍寶石耳飾隻點綴在微卷金發下的一側,另一側的綴飾,隻限於今日呈現。

那是法老王的耳墜,由黃金製成,在金發祭司輪廓優美的耳垂下輕晃,得到光的助力,更顯得耀眼奪目,熠熠生輝。

不止是這裡出現了本屬於那位王的痕跡,他的身上還有彆的地方被另一個人所占據。

譬如懸掛在胸前的形狀早已被磨得模糊不清的護身符,緊束在腕間的藍金色交雜的手鏈……

如果不是大祭司本身能夠完美地撐起這麼多混雜的奢華飾品點綴,這個樣子彆提會有多奇怪。

不過,這也從側麵證明了,一定要用這麼多自己的東西去裝點愛人的王,內心的占有欲究竟有多強烈。

還想要裝點更多。

這個執著才是貪婪得漫無邊際,永無止境。

奧茲曼迪亞斯迫切地想要擁住他的光,腳步正在接近。

他要踏過外圍的沙漠走到神殿門前,再走上一層一層通往高處的台階,才能來到停在最頂層的愛人麵前。

塔希爾就在那裡等待著王的歸來。

不知為何,他不主動走下台階,先一步與王會合,而是始終停留在原地,隻用目光將那道身影追隨。

王的獨占欲之強烈,方才已經舉例來證明了。

看起來是他更強勢,也是他更占據主導——可事實,似乎並沒有這麼簡單。

雲淡風輕隻是表象,這個如月般清冷的大祭司的內心深處,隻限於“愛”的占有欲也在無聲中蘇醒。

他的欲.望從來都不比另一個人輕,反而或許更加盛烈。

就如同此時——

宛若霽月的高潔人物在高處俯視著大步走來的王,目光掃過王身後拂動的披風,又緩緩在王俊朗的麵部輪廓處勾勒,凝望得極深。

“——”

好似輕聲說了什麼,卻被風吹散,傳不進除自己以外的他人的耳中。

塔希爾抬起右手,順著指尖所指的方向,能看到有著天人之姿的王的身影。

能看見王的麵容,包含了他此時的表情。

能看見王的四肢,除胸膛之外的其他地方,唯獨應當對應著心臟的那個位置,被直直伸出的盈潤指端所遮擋。

五指平展開,猶如一張細網。

看似鬆弛無邊,沒有附加任何束縛,卻能夠將這輪不滅的驕陽收入網中。

手指慢慢地收緊,而王也從不遠處走近,登上層層台階。

當腳步聲落定,驕陽的金眸越過仍平伸著的手臂,以不容躲避之勢侵占了他的視野之時,塔希爾的手指便先一步觸碰到了王的身軀。

繼而,他的手掌與那時刻釋放著滾燙溫度的王的胸膛相貼。

借助這個舉動,唇角微微勾起,比太陽更驕傲的人無聲宣告:

——從此這個男人便落入他的掌心,無處可逃。

當然了,男人也不會想逃。

“儀式就要開始了。”

“是的。”

“我們該一起走到神像前。”

“那還等什麼呢。”

於是不用再征求允許,再不顧什麼神的祝福的王,急切地抓住愛人按在自己胸膛正上方的手。

他們相視一笑。

然後齊齊轉首,隻給那僅能虛張聲勢呼嘯的驚雷與烏雲一個傲然不屑的背影,共同邁進光芒大放的殿堂。

空曠的正殿,寥寥無幾的觀禮者靜守在一旁,向緩步走來的兩人投以憧憬並著祝福的目光。

少女的眼中隱現淚水,麵上卻止不住微笑。

隻聽她說著:“相愛的心不會被任何外力所阻攔,沒有任何人或神,能夠稱這愛是錯誤!這是父親大人,你們用自己的高貴靈魂教導我的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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