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娘在顧亭勻懷裡哭得累了,還在渾身抽搐著,顧亭勻心疼得不行,卻隻能抱著她不住地安慰。
丫鬟都被遣出去了,他握住她手,吻她的眉心,從未這樣細致溫柔地對過誰。
“蘭娘,你莫要這樣,你這樣傷害的隻是你自己的身子!你如今還帶著傷,不能這樣哭,你心裡有什麼不舒服,或者想要什麼,隻管告訴我。”
蘭娘脆弱得不行,她聲音帶著哭腔,抓住他的前衣襟:“我要你彆走,勻哥,你一直陪著我行嗎?”
顧亭勻一口答應了下來:“好。”
可下一秒,他就想到了宰相府,汪大人對他態度一向都不算多好,如果去得遲了,不知道又是什麼光景。
如今他地位低下,隻能任由汪大人揉捏,半分差錯都不敢出,否則他與蘭娘的命都將沒了。
察覺到顧亭勻的不對勁,蘭娘抬頭去看,隻見他神色很是複雜:“蘭娘,這裡便是我們的家,你什麼都不要怕,我初入仕途,定然是要有許多事忙,可家裡的丫鬟也都算不錯,我不在的時候他們會照顧好你,你需要什麼隻管同他們說,等到了晚上我自會回來陪你。”
蘭娘本就不是會一直鬨下去的人,她漸漸冷靜下來,聲音很低很疲憊地答了一個字:“好。”
外頭有小廝進來:“大人,馬車備好了。”
顧亭勻輕輕把蘭娘放到床上,給她擦擦淚,掖好被子,聲音帶著沉重:“我很快就回來了。”
蘭娘看著他,想笑,卻笑不出來了。
男人站起來,投下一道陰影,而後他很快離去,門吱吖一聲而後一切歸於寂靜。
蘭娘感覺到肩膀處生生地疼,方才哭的太狠,隻怕傷口是裂開了。
而臉頰上有水往下落,原本是熱的淚,沒一會兒就冷了,緊接著被風吹乾。
她怔怔地看著這間屋子,紅木地板,成色極好帶著雕花的桌椅床榻,還有一隻她不知道肖想過多少次的大衣櫃,那可以裝得下多少衣服啊,甚至那桌上還擺放了一枚銅鏡,銅鏡旁邊放著一隻白玉花瓶,裡頭養著一束粉白荷花,那是她隻在旁人耳中聽說過的東西。
宛如夢一樣的生活,論理她該高興得要發瘋,從此日子無論如何都是從前不能比的了。
可蘭娘竟發覺自己對這些身外之物竟然沒有任何喜悅之處,她滿腦子都是挨刀子之前聽到的那句話。
良久,蘭娘又閉著眼昏昏沉沉地睡著了,再醒來時已經是下午了。
秋杏見她醒了,立即伺候著她洗臉,喝水,聲音細細的:“夫人,您睡得如何?您已經一整日沒有吃東西了,這可不行,廚房已經煎好了藥,奴婢去端過來喂您喝了,而後再服侍你吃飯。”
蘭娘看向眼前圓臉的小丫鬟,問道:“你喊我什麼?”
秋杏垂了下眸子:“奴婢喊您夫人呀。”
那是他們顧大人臨走之前交代好的,秋杏記得牢牢的。
蘭娘便沒再問,她現在身子的確不好,起先情緒不穩的時候就覺得人生晦暗,可現在清醒了些,就覺得還是要吃藥吃飯。
這京城日子的確比之前好太多,秋杏俯視著她喝藥,又端了幾樣精致清淡的小菜,一碗骨頭湯熬就的青菜米粥,吃起來鮮香可口,若隻論生活起居來說,這京城的日子宛如天上的神仙似的。
可不知道為何,明明是非常好吃的東西,蘭娘吃下去之後卻覺得寡淡至極,吃什麼都沒有興趣了。
待到秋杏服侍她吃藥吃飯結束,又給她清理了下傷口,換了新的紗布,熱毛巾擦拭了身上其他地方,而後再同另外兩個小丫鬟一起給她換了乾爽的衣裳,外頭太陽也落山了。
蘭娘一直都沒有講話,秋杏也小心,私下隻覺得大人是果真喜歡這位老家帶來的姑娘,竟然要苦心編造出那樣的謊言,叮囑他們這些當下人的一起騙她。
但說起來也是難免的,這姑娘生得是一等一的好,宛如皎皎秋月,哭起來似帶著露水的鮮嫩玫瑰花瓣,雖說是出身鄉下,那雙手看得出來是常年乾慣了粗活的,可性子沉默溫柔,臉蛋嬌美,她一個小丫鬟都覺得這樣的女子身上有著與夫人汪琬雲完全不同的趣味。
蘭娘因為有傷,沒辦法動,隻能躺著床上遠遠地看著窗縫中漏出來的外頭的天光。
從晚霞金燦燦變成黑沉沉的夜幕,她因為白日裡睡得太久,此時毫無困意,就那般一直躺著,也不講話。
秋杏都有些心疼了,便刻意笑道:“夫人可是嫌悶得慌?奴婢倒是有個笑話能講來給您解悶……”
蘭娘本就是心軟之人,出身底層,見到秋杏這般伺候自己也是不忍心,回過神來隻微微笑道:“你不必這樣伺候我,我需要的時候會喊你,你去找個地方歇著吧。”
秋杏乾脆半跪在床尾處給她揉腿:“夫人,這是奴婢份內之事,奴婢承蒙大人買了來,便是要伺候主子的。”
蘭娘聽到“買”這個字,不免有些好奇:“你是他買來的?”
秋杏頷首:“這府裡上下其他奴仆都是旁人贈與我們大人的,隻有我是大人在街上買的,當初奴婢賣身葬父,是大人見我可憐買下了我,說是會將您接過來,這屋子裡的一應擺設都是大人吩咐了奴婢給您準備的。”
她絮絮叨叨的,看的出來的確是忠心耿耿,而照顧人也的確妥帖仔細,時不時地喊一句夫人,委婉地稱讚顧亭勻多麼地關心蘭娘。
而蘭娘微微笑著聽,人都喜歡聽好話,她也不例外。
秋杏把這府裡上下的結構大致說了一遍,一開始還有些怕自己說錯了話,可後來說得順當起來也就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