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她總算忍得住眼淚了。
她衝顧亭勻一笑:“顧亭勻,我們結束了。我不再是你的阿蘭了。”
顧亭勻垂下眸子,他眼淚掉下來砸在自己的膝蓋上,聲音卻依舊冷沉:“你過來。”
蘭娘一動不動,半晌,咬牙低頭去撿藥箱子。
她想,他如今地位顯赫,怎麼也輪不到自己心疼他,他們早就沒有任何關係了,也不該再糾纏下去。
而蘭娘才撿起來藥箱子轉身,顧亭勻便已經崩潰了。
他坐在椅子上紅著眼眶,眼淚大顆大顆地掉,卻笑得越來越大聲。
那笑聲又很像哭,他抓著椅子把手,笑得自己都忍不住搖頭。
蘭娘回頭一瞧,見他這樣,甚至有些恍惚。
從前顧亭勻在她印象中一向是個淡定又儒雅之人,從未有過這樣的失態。
好一會兒,顧亭勻總算是止住了笑聲,可依舊淚流滿麵。
男人抹了一把臉,聲音裡是無儘的艱澀。
“我等了你八年,你騙了我,我甚至都做好了準備隨你而去,你卻成了旁人的妻子,還即將成為旁人的娘親。阿蘭,你忘記我了嗎?忘了我才是你的夫君了嗎?忘了我們的女兒了嗎?你若是恨我,你拿刀子狠狠地往我心口戳便是,你何苦……何苦這般?你何苦,讓我生不如死?”
蘭娘見他這樣,不由得想起了許多往事。
其實這幾年,她都已經不太想起來從前了。
比如給汪琬雲下跪的場景,聽著汪琬雲炫耀她與顧亭勻如何恩愛,次次從他身上聞到的汪琬雲慣用的香,被汪琬雲的奴仆一板子打斷了胳膊,後來,又在長公主府上落水,而後便病逝纏綿,最後那一日,在火中嗆到幾乎窒息……
許多傷痛,並非是可以輕易忘記的,那是陸回用了太多的溫柔,一點點地溫暖了她。
而她,早已不想再想起來過去,也不想回到過去。
顧亭勻深吸一口氣,眼神變得可憐無比,他看著她,猛然想到了一些事,趕緊地告訴她。
“阿蘭,我知道你介意什麼,你介意我當初與汪琬雲有過什麼,可我也是後來才知道,我與她什麼都沒有過。那一晚是汪家一族給我設下陷阱,卻並非是催/情的藥,隻是昏睡了過去而已。阿蘭,我這一生都隻有過你,我原諒你騙我了,我們回到從前好不好?就當,就當這些年,隻是一場夢,好不好?”
他語氣逐漸變得卑微,隻恨自己腿傷不能走路,如今疼到用拐杖都無法支撐的地步了。
蘭娘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而顧亭勻低頭揉了揉自己的臉,試圖讓自己看起來像個正常的人。
他衝她笑:“阿蘭,你過來,到我這裡來,讓我抱抱你,好不好?”
忽然,他又看到了她的肚子,眼睛又紅了起來,卻還是道:“這個孩子,就當是我的,我勢必把他當成親生的,將來他便是我顧府的嫡子。隻要你生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
他覺得,他恨不得跪在她麵前,求她看看自己。
蘭娘終於忍不住打斷了他:“顧亭勻,我們不可能了。”
顧亭勻臉上的笑凝固住,他睜大眼看著她:“你要我怎麼樣,才可以回到我身邊來?我已經滅了汪家,如今也算是功名利祿應有皆有,無人可以再踩在你我的頭上。你我青梅竹馬,十幾載的情分,哪裡能說斷就斷?你不可能不愛我,我也依舊愛著你。到底為什麼,為什麼你不願意要我?是我哪裡不好?當年之事,若非汪家逼我,我斷然不會那般,我已經報仇了,我答應你,這輩子都不會再有那樣的事情發生……”
他語無倫次,甚至都不知道該如何說,才能讓她回頭。
可蘭娘隻摸著自己的肚子,淡淡說道:“是,當初你也是被逼無奈,要麼死要麼從了汪家。可你不是非得讓我去給你做妾的,你若是明白地告訴我,我自有自己的路可以走。你沒有告訴我,你把我騙去了京城,受儘苦楚,丟了孩兒。你說是因為你愛我。你有翻身的那一日,可我沒有,若我一個沒有挺住,便不會好端端地站在這裡。而那個孩兒……是再也回不來了。”
而她呢?去了京城之後,不是沒有心軟過。
她甚至相信,他是真的沒有辦法,可卻也察覺到,他日漸露出來的變化。
比方,他再未曾喊過自己蘭妹。
就是他自己都知道,他們之間再也回不到過去了吧。
而在她一次次受苦之後,他也是可以放她走的,可他沒有。
他這個人,什麼都想要,卻害的她好苦啊!
若非遇到陸回,她早已化成塵土了。
顧亭勻啞口無言,好一會兒,才道:“你如今是我唯一的夫人,那孩子……我們日後必定還會有孩子的,阿蘭,是我對不住你,你給我機會補償你好不好?我帶你回京城,餘生事事都由你安排……”
門口傳來幾聲敲門的聲音,蘭娘一驚,回頭便瞧見了陸回。
清俊男子一身白衣,他提著藥箱子,聲音溫潤:“蘭兒,可是遇到了什麼麻煩?”
蘭娘方才心中堵著的酸澀瞬間消散開來,她衝陸回一笑:“還好。”
陸回便進來了,他瞧了瞧顧亭勻,作揖道:“給顧大人請安,拙荊如今帶著身子,不便給人診治,不如由在下給您給您瞧瞧。”
顧亭勻眯起眼看著他,聲音瞬間冷了起來:“本官沒病。”
陸回隻淡笑一聲:“那在下便不打擾了,蘭兒,我們回去吧。”
顧亭勻一咬牙,此時一改方才的卑微與急切,一副矜貴淡漠的姿態,懶懶說道:“陸大夫是吧?本官雖然是沒什麼大礙,卻也聽聞陸大夫醫術高超,倒是想同陸大夫說說話。來人,帶這位姑娘先去偏廳歇著。”
蘭娘自然不願走開,她深知顧亭勻這人是什麼性子,尤其是方才那些談話,更是讓她發覺顧亭勻比她了解的還要偏執。
可陸回隻是捏了捏蘭娘的手:“蘭兒,去偏廳等我吧。”
他那隨手的小動作,刺得顧亭勻眼睛都在疼,麵色更冷了幾分。
蘭娘心中忐忑,看了看陸回,心知方才不知道陸回都聽到了什麼。
可她卻也莫名相信陸回,雖然陸回體質偏弱,但一向都是讓人非常安心之人。
她跟著陸回八年,從未受過任何委屈。
蘭娘才走,陸回便卷起來一截袖子,打開藥箱,道:“在下願為大人診脈。”
顧亭勻卻絲毫沒有要他診脈的意思,他端起來旁邊早已冷透了的茶喝了一口,而後沉著眼道:“陸大夫醫術高超,美名遠揚,留在燕城實在是可惜了。不如本官為陸大夫舉薦一回,送你進宮做禦醫,也好為你陸家添一筆榮耀。”
陸回不疾不徐地笑道:“顧大人說笑了,陸某雕蟲小技,比不得宮中禦醫,隻願能在此地為百姓儘些力罷了。”
顧亭勻定定地看著他,而後才道:“倒是個不肯貪慕虛榮之人,本官想了想,陸家醫館在燕城名氣不小,守著醫館過日子,倒也是逍遙快活。隻是……”
他話鋒一轉,明顯帶著些殺意,而後搖頭歎氣:“隻是本官偶然得知了一樁舊聞,你父親陸均自小便被寄樣在親戚家中,五歲才接回到自家來,雖則不是陸家自小養大的,後來倒是繼承了陸家的醫館,惹得陸氏族親人人不忿。嘖,若是你那些族親知道,你父親根本就不是你祖父親生的孩子,不知道會如何啊?”
陸回一愣,他抬頭看向顧亭勻。
此事不可能是真的,他都從未聽說過任何傳言,而祖父待父親一向都極好,父親怎麼可能不是陸家親生的?
顧亭勻見他神色變化了些,便又笑道:“你或許不信本官的話,可你應當信你母親的話吧?你父親自小父母雙亡,你祖父可憐他,為了不讓他被人看不起,便收養了之後,隻說是自己妾氏在老家生的孩子,至此以後當親生子對待。你說,這陸家醫館究竟應該是誰的?”
趁著陸回尚還處於錯愕中,顧亭勻又慢慢悠悠道:“不是自己的東西,千萬彆想著去搶啊。隻是,陸大夫醫德高尚,與旁人自是不同的,若是陸大夫願意,本官倒是可以幫你保守這個秘密,這醫館永遠都隻會是你的。如何?”
作者有話要說:師父不會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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