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得知了鄰村有個孩子忽發急病,其他大夫都治不好,她趕過去瞧了瞧,幫孩子針灸之後又一路匆匆的,到家把包袱放下就奔了進來,見他又咳嗽又吐的,趕緊過來幫助收拾。
見到蘭娘的那一刻,顧亭勻懸著的心才算落下來。
彰武也鬆了一口氣,見蘭娘在了,他悄悄地退了出去。
蘭娘把屋子收拾好,給顧亭勻弄了水漱口,又換了新的被單被子,屋子裡乾淨整潔了,這才坐下來看他。
顧亭勻才咳嗽過,又吐了一場,麵色發白。
她臉色有些冷:“你可知道我為了讓你醒來,花了多少功夫?我嘔心瀝血地想了那麼多的法子,求神拜佛,便是為了讓你糟蹋自己的身子的麼?”
她心中也存著氣:“你有什麼話便說出來,這樣憋在心裡便能解決事情了嗎?”
顧亭勻隻輕輕咳嗽兩聲:“我沒事。”
蘭娘冷笑起來:“沒事?你沒事總偷看我?生怕我不見了?你沒事我走那麼一會你就咳嗽成這樣吐成這樣?顧亭勻,你要不要我替你說出來?你想知道,我是不是還愛陸回,想知道那個孩子我會怎麼處置,想問我是不是真的還愛你,是不是?”
顧亭勻卻立即抬頭與她對視:“不,你看錯了,也想錯了。我不會再強迫你,你若留下我歡迎,若想走我也絕對不會阻攔。”
蘭娘氣得把帕子砸他臉上,他不偏不躲,帕子砸到麵上又輕飄飄地落到他懷裡。
她忍不住惡聲惡氣道:“是嗎?我真的想錯了嗎?你為什麼不問我?因為你怕我告訴你,我還喜歡他,我想那個孩子,就算我說我不喜歡他,不惦記那個孩子,你也不會信。你實則從未相信過我,從以前到現在,你都沒有信任過我。”
顧亭勻沒有說話,垂下眸子,不再看她。
蘭娘聲音艱澀:“那年我離開京城,命懸一線,是陸回救了我。他待我恩重如山,教我醫術,教我讀書認字,照顧我生活起居……”
顧亭勻咬牙,低聲打斷她:“彆說了。”
他實則承受不住,她提到她與旁人的種種。
這也是他為何遲遲不肯去問的緣故,明知道她與那人已經是事實,問一次便是揭一次傷疤。
可蘭娘堅持要說:“是,他是個很好的人,除卻他的家仇與他做下的那些事,他當真是無可挑剔,溫柔到了極致,我把他視作親人,視作師父,後來因著陸家的事情,我與他成親……”
顧亭勻呼吸急促,麵色很是難堪:“彆說了!”
她還是說:“我以為我是喜歡他的,可在他告訴我他不能人道的時候,我卻發現我好像是鬆了一口氣,我們是以夫妻的名義生活在一起,為了掩人耳目,又偷偷抱養了康哥兒,若是你不來,興許我這一生都會與他舉案齊眉,我那時候真以為我是喜歡他的。直到我聽到了你的事,我知道你沒有幾日可活的時候,我忽然就發現,對我而言,一切都不重要了,我要你活著。哪怕是讓人覺得我背信棄義,我仍舊要拋下我師父與康哥兒來找你。那一日我回到燕城,人人都道你要死了,甚至有人捧了壽衣與白布要為你辦後事,可我不相信,我心裡想,要麼我將你救活,要麼我跟你一切去了……”
女人眸子裡都是淚,顧亭勻卻幾乎僵住了,他萬萬沒有想到,她與陸回並非是真夫妻。
而那個孩子,也不是她親生的。
更讓他心跳加速的是,她說她不顧一切地愛他。
顧亭勻心痛萬分,伸胳膊要抱住她:“阿蘭……”
蘭娘卻推開他,恨恨地說:“可是你相信過我嗎?從前你不信我,汪家陷害你,把你打到隻剩一口氣的時候,你可曾想過要告訴我?你把一切都瞞著我,拿自己的命來救我,日日割腕取血,是不是覺得很感人,可你想過我嗎?知道我每次看到你腕上層層疊疊的傷痕時是什麼心情嗎?知道我看到你腿上尚未平複的疤痕時心裡有多難受嗎?”
她抓起他的手腕,掀開他衣袖,那腕上蚯蚓一般一道一道的傷痕,無論看多少次,仍舊刺痛著她的心。
熱淚滴上去,她忍不住哭道:“若是你告訴我,你是以為我會害怕那些凶險而不肯與你一起麵對嗎?還是你認為把我蒙在鼓裡,我當真安心享受用你的血淚換來的錢財?顧亭勻,我愛的是你,不是你掙來的銀錢,也不是你帶來的安穩無害的日子。我愛的,是能與你一起麵對一切的人生,無論是苦還是甜,都是與你一起啊。”
顧亭勻眼中也蓄滿了淚,他咬著牙強行把她摟在自己懷裡,胡亂地去吻她的臉。
兩人的唇碰到一起,彼此的淚交融,他一下一下地親她的鼻子,眼睛,臉頰,嘴唇。
他不住地道歉:“對不起,阿蘭,我做錯了。往後我再不會那樣了,我會告訴你的……”
蘭娘靠在他懷裡,掄起拳頭想砸他胸口,可落下去的時候還是舍不得用力,隻軟綿綿地做樣子打了一下,嘴裡恨得不行:“你都以為我不知道嗎?小時候你就騙我,你自己不睡覺抄書掙銀子給藥房老板,再讓老板把銀子給我,你是瘋了麼?!長大之後,你在外就算被人欺負死了,你也不肯對我多說一個字,拚命往自己肚子裡咽,可你也是個人,不會疼的嗎?”
顧亭勻在她眉心吻了吻,聲音裡帶著無限的溫柔:“會疼,這裡疼了很久很久,可是一瞧見你就都好了。”
他拉起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處,蘭娘感受得到他此時穩健有力的心跳。
蘭娘癟癟嘴,還是想哭,顧亭勻就低下頭去吻她的唇,那樣小心妥帖的吻,卻在輾轉之中又帶了些火勢燎原的意味。
他太想吻她了,太喜歡吻她了。
蘭娘被她摁在枕上,吻得忍不住低低哼出聲,臉上都紅透了,身子也開始發軟,卻又強撐著顫顫巍巍推開他;“勻哥,你要當心身子。”
他在她耳旁聲音啞然道:“我有分寸。”
男人呼出的氣息熱騰騰,灼得她耳朵都要紅了。
他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力氣,摁得她都動不了,可蘭娘還是氣喘籲籲地去擋住他,略有些埋怨:“你還沒回答我方才的問題,你瞞著我許多事,壓根不信我……”
她腰間衣帶子一鬆,灼熱大掌貼上皮膚,引得一陣顫栗。
顧亭勻輕輕咬住她耳垂,又鬆開,包容又寵溺地答應她:“是我錯了,往後一切的事情都不會瞞著你。”
而後不容蘭娘再說什麼,他的吻又鋪天蓋地地將她整個人都淹沒,直吻得她昏昏沉沉,小衣都濕透了。
隻是最終蘭娘還是攔著他沒有到最後一步,她怕他身子承受不住。
兩人相擁著躺在一起,休息了好一會兒,良久,他睜眼看著床帳頂子,緩緩說道:“那孩子你若是惦記,我便讓人接回來,把他當做我們的嫡子。”
他是真心這樣想,也不希望蘭娘心裡存著事兒。
蘭娘靠在他懷裡,心裡都是甜,但想到陸回與康哥兒終究是有些愧疚。
“前兩個月師父寄信回來,說……他已經與旁的女子結了親,是軍營中負責燒飯的女子,康哥兒也十分喜歡新的母親。”
即便如此,她還是覺得很對不起陸回與康哥兒。
顧亭勻也十分明白她的心思,便道:“陸回此人的確是做了惡,但若非家仇想必不會這樣。我安排了人在西北看守,隻要他不再作惡,我可保他一生平安。待到康哥兒長大之後,若想去京城去,我也會找關係托人提攜他。”
他雖然病到這般地步,但從前結交的那些好友依舊都還在高位,可用的關係非常多。
蘭娘有些意外:“你……不打算回京城麼?”
若是他的身子好了,完全是可以繼續回去的。
可顧亭勻卻吻了吻她說道:“你想回去麼?你去哪我便去哪,一切都隨你。”
這讓蘭娘心裡溫軟一片,良久她才道:“等你的身子養好了再說,如今反正你在哪裡我都陪著你。”
自打這日過去之後,顧亭勻仿佛得了無限的希望,整個人變得頑強至極,第二日便要下床走路。
可他胳膊雖然有了力氣,但腿壓根站不穩,便咬著牙拄著拐杖站立,渾身發抖冒汗,卻不讓人扶。
蘭娘心疼得不行,卻也知道若他不練習,人會越來越廢,隻有這般咬著牙練習才有可能真正地恢複成正常人。
第一日他練習了一個時辰,腋窩下被拐杖磨破了,手也磨得起了水泡,但雙腿仍舊沒辦法使得上力氣,很難行走。
等到晚上,顧亭勻躺在床上,雙眼無神地看著虛空,他忽然就覺得,做一個廢人,其實還不如死了。
他無法做蘭娘真正的丈夫,無法站起來走路,日常生活都做不到了,將來又何談去做旁的事情?
就算後麵他身子恢複好了,能與蘭娘同房了,他們有了孩子,難不成將來叫孩子有個殘廢的爹爹麼?
原先說好的話,答應過的事情,在這一刻都被他忘了。
他厭惡這樣的自己,看不起這樣的自己。
這樣的他,壓根配不上蘭娘。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砸雷,抱住親親~~~
今天多更了一點點
晚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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