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上熱帖的事情,學校也已經接到消息。
鐘校長是學校專門負責調查這件事的老師,中年女人推了推眉間的眼鏡,眉頭皺得更加深,都是教書多年的老師,她怎麼聽不出小李的意思,他言語中已經將問題都推給了那個叫鹿予安的學生。
班主任的話剛剛說完。
地下學生就紛紛說道。
“不是這樣的,老師,是鹿予安先欺負人的。”
“他總是欺負同學。他也已經轉班了,不是我們班的人了。”
“鹿與寧看到了他動手打了黃老師。”
幾乎是一麵倒的言論,並沒有讓她露出輕鬆的表情,鐘老師神色更加晦暗不明看著班主任,她環視一周,朝眾人問道:“誰是鹿與寧?”她能顧看的出來,班級大部分學生對這個叫做鹿予安的孩子有著極其強烈的排斥。但無論原因是什麼,班主任作為班級的管理者,都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鹿與寧站了出來,看了看鹿予安,為難的低下頭,有些猶豫。
鐘老師耐心的問:“你看到了什麼?”
鹿與寧咬了咬嘴唇,最後還是不能昧著自己的良心,他選擇說出自己的看到的:“我看見鹿予安先動手的打了黃老師。”
鐘老師聽聞卻沒有立刻做出判斷,反而看向鹿予安問道:“那你有什麼想說的?或者有什麼人可以給你作證嗎?”
鹿予安搖頭,他並沒有可以幫他作證的人。
“我可以作證。”清脆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學委推開教室門,這一次她的身體依舊發抖,但是鼓起勇氣,朝所有注視她的人說:“事情不是這樣。”
她不想永遠被保護,這一次她也要保護彆人。
她已經將整件事情整理發到網絡上加以澄清。
視頻中,女孩和老師一前一後的走到後山,然後遠遠隔著幾步遠的男人四顧左右無人,朝女孩伸出手,要攔住她的肩膀,女孩見狀要離開,卻被男人一把拽過。
然後鹿予安出現,學委倉皇跑走。
短短的幾分鐘,事情已經非常清楚,帖子中的詳細的列出了時間線,證據充分。甚至最後還說明了,鹿予安一直不說出來的原因,是因為尊重自己的想法。
視頻看完了。
眾人都是久久沒有說話。真相已經很清楚了。
但是這怎麼可能?
鹿予安這種人,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呢?
但是他偏偏都做了。
甚至不要求任何回報,也不需要任何人知道,任由他們的誤解。
這個人真的是他們影響中,總是沒有道理欺負與寧的品性卑劣鹿予安嗎?眾人的目光都是茫然的,似乎像是從沒看清過他。
他們一時間不知道鹿予安究竟是什麼樣的一個人。
有部分目光落在鹿與寧身上。
有人小聲抱怨道:“與寧,你也要看清楚再說啊,本來什麼事情都沒有的。”現在好像搞得他們都是壞人一樣。
鹿與寧白皙的臉已經羞得通紅幾乎要鑽到地洞裡:“對——對不起。”
眾人也不忍心再說什麼。
旁邊肖雨西心疼道:“和與寧有什麼關係啊,他不過就是將自己看到的說出來而已。”
鐘校長推了推眼鏡,像是柔聲朝學委說:“你遇到的事情學校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然後她嚴肅朝班主任說:“發生這種事,作為班主任你你需要負首要責任。你既沒有及時發現實習老師違規行為,有沒有洞察班上的情況。在班上有不好的苗頭時,不但加以製止,甚至放任發展。班主任不僅僅是要教導知識,更是要教導學生的品德。”
這一番話已經說得極其重了。
班主任這麼多都沒有被人這樣點名批評過,他神色難測的看向鹿予安。
他本以為鹿予安不過是一個難以管教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富家子,然而現在他卻不確定了,他自認為他做不到鹿予安這樣。
他看著少年眉目,突然隱隱約約想到,其實不管學校的哪個地方,鹿予安看見他總會禮貌的站在一邊朝他問好。
鹿予安似乎也沒有他想的那麼不堪。
鐘老師看向簡承嚴肅道:“你雖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但是確實很不負責任的將你臆想的內容發到網上,作為懲罰,這一次要寫檢討,並且我會給你一個記過處分,你服不服?”
簡承神色難看的點點頭,記過就意味著他沒有資格再參加下一年的助學金評定。但是,沒有關係,為了鹿與寧,為了他的光,這些都值得。
最後鐘老師才看向一直沒有說話的鹿予安說:“你做的很好,保護了女同學。我聽說你因為黃老師的事情,而轉班級,1班是我們年級最好的班,你看這樣行不行,我讓你轉回1班?”
她的話音剛落,眾人都看向鹿予安,神色複雜。
有個彆直爽的人已經說“這次是我們不對。”
“你想回來就回來吧,我們不攔著。”
然而出乎所有意料。
鹿予安環視了周圍一圈,看著圍在鹿與寧身邊的眾人,最後朝鐘老師搖頭說:“不是一班不要我,而是——”
“我不要一班。”
眾人都是一愣,然後才感覺臉上火辣辣的疼。
有人氣憤道:“鹿予安,你這是什麼意思?”
“這是什麼意思,你們自己不知道啊,剛剛還一副要趕人的架勢,現在你們說回來就回來啊、?”剛剛一直為他們解釋的學委同桌嘲諷道。
鐘老師一愣,轉而說道:“好,那我們就以後再見。”
她沒有說的是,她已經確定會是十三班新的班主任。
而鹿予安要轉過去的班級就是十三班。
背著書包離開教室之前,鹿予安從簡承身邊走過,簡承一身衣服乾乾淨淨,他校服領子已經洗的發白,球鞋邊緣也已經磨損,兩人擦肩而過時,鹿予安冷淡說道:“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和鹿與寧走的那麼近。”
這是他給簡承的最後一句忠告。
他其實不明白,簡承為什麼要和鹿與寧混在一起。
鹿與寧和他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對鹿與寧、肖雨西而言,成績根本不重要,高考也不重要,甚至上課也不重要,但簡承呢?
肖雨西可以二十四小時給鹿與寧收拾爛攤子,是因為他不在乎其他成績。
前世肖雨西的成績不過中下遊,原本準備留學的,但是因為鹿與寧被中美提請錄取,他臨時決定留在國內參加高考,最後幾個月他根本沒有上課,肖家請了名師在家一對一輔導,肖雨西照樣考了很不錯的成績。
但是簡承卻複讀一年。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在鹿與寧身上多一點,在其他地方就要少一點,而鹿與寧往往是麻煩不斷的,天天給鹿與寧收拾爛攤子,被鹿與寧幾句發自內心的感謝和笑容吸引,整天想著鹿與寧,高考又怎麼能不失利?
簡承每天起來,就要為下個月的生活費擔心,他的媽媽每天早出晚歸,隻為能夠多攢一些錢,他每天都要儘可能的在學校做完作業,因為回家他要照顧那個被關在家裡一天,無法自理的隻會大聲尖叫的弟弟。
一年的時間,可能就意味著簡承的弟弟能夠早一天接受更好的治療,意味著簡承幾乎要被榨乾的母親能夠在命途多舛的人生中多剩下一些。
鹿予安為什麼能夠知道的這麼清楚。因為曾經的他就是這樣過來的。
所以他當初選擇幫助簡承——
但是,現在圍著鹿與寧轉的簡承卻讓他覺得不配,除了鹿與寧之外,簡承的世界似乎沒有絲毫的底線。
鹿予安走後,簡承久久的陰沉著臉。
突然一道影子擋道他前麵。
簡承抬起頭——是學委。
學委一字一句的問:“帖子是你發的對吧?”她看到了一部分簡承和予安的爭執。她的聲音並沒有過多的憤怒,甚至過多的情緒。
簡承冷漠點頭。
然而學委卻並沒有憤怒,反而是一陣輕聲的歎息。
但簡承卻疑惑。
不,不該是這樣的。
學委怎麼可能是這樣的反應,甚至她看著他的眼神,讓他看不懂的。開玩笑,他怎麼需要學委的同情。
簡承麵沉如水。
然而學委開口說道:“鹿同學去找姓黃的是因為助學金名單有問題。”
助學金名單有問題?
不,這一次助學金名單很正常。他也在助學金名單上。
簡承忽然意識到——有一種可能。他的一下子變得神色很難看。
不可能,鹿予安這種人,怎麼可能會做這樣子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然而學委的話淡淡打斷了他最後一絲僥幸說:“我不知道你和鹿予安之間有什麼誤會,但是鹿同學是為了你的事情去找那個人渣,然後才碰到我。”
不,不可能。
簡承第一反應就是否認。
但是他回想起整件事,知道學委沒有說謊的必要。
是鹿予安讓他進入助學金名單中的?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簡承攥緊了手上的筆。
“我本來以為你們關係很好的。”學委歎了口氣說:“我之前聖誕節的時候還看到鹿同學牽著你的弟弟找你。”
簡承猛地抬起頭,直直的盯著學委,半晌才沙啞著聲音問:“你說的是去年聖誕還是前年。”
學委不明所以的回答:“去年聖誕。”
啪嗒一聲,簡承手中的筆被折斷。
他清楚的記得,去年聖誕那天就是他弟弟走丟的那天。
可找回他弟弟的不是與寧嗎?
為什麼牽著他弟弟的手是鹿予安?
不可能,那一天,明明就是與寧把他弟弟帶回來的。
簡承記憶裡向來很好,他猛然意識到一件事——
鹿與寧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弟弟是他找回來的。
從來都沒有。
他的臉色一下子變非常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