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稱呼事實存在,但不是誰都可以稱的。
身後諸官聽了袁參政“中貴人”一呼,俱是露出輕笑之色,概因這“中貴人”雖是中官彆稱,但於文官口中說出,卻是大大的侮辱。
中貴人,如女子也。
並且,外朝官呼“中貴人”不呼官名,更是明顯輕賤之意。
袁可望以此呼人,便是要先聲奪人,很煞煞這魏閹的氣焰,使他曉得自個身份,莫真以為一個家奴就敢橫行地方!
這也是遼東官員共識,自寬奠六堡突遭魏閹提兵襲擾,致使建州軍民生靈塗炭,龍虎將軍奴爾哈赤更是氣到吐血,揚言要率雄兵數萬討回公道,遼東官場便如地震一般震蕩。
遼東巡撫張濤一麵派人往黑圖阿拉安撫奴爾哈赤赤,一方麵心膽如裂怒發上指,提筆寫了一封《諫內臣擅起邊釁書》,疏中詳細敘述了魏閹擅提兵入寬奠六堡經過,斥責了魏閹及其爪牙殺害建州軍民,禍國殃民的罪行,強烈要求朝廷為建州軍民報此不共之仇,為遼東人民除此大害...信的末屬,張濤還隱指皇帝濫派太監出鎮,過往不過礦監稅使,今次卻擅使內臣巡邊,開成化以來內臣掌禁軍之先河,倘不加以製止必釀晚唐宦官領軍乾政之禍...
這份極度聳人聽聞的奏疏在朝堂引起了很大震動。
東林黨人、去年中進士,授翰林院庶吉士的繆昌期言稱:“神龍不可脫於淵,猛獸不可脫於林,勢使之然也。人主生長深宮,日與宦豎習,盜威福,伺怒喜,因其近幸,外廷毋得聞焉。伏生狎,狎出奸,至於奸而國始蠹矣。”
意寬奠事為魏閹,魏閹事為皇帝。皇帝長自深宮,日日隻與宦官相伴,時日一久,則必親信太監內臣,如此,則奸小內臣就會長奸心,倚帝之信任在外作威福。因而想要杜絕此類事務,則必須加以約束皇帝,謂神龍不可脫於淵,猛獸不可脫於林。
此言稱大逆不道,卻得翰林院眾人俯手稱好。
東廠四大檔頭之一李永貞偵知,秘報內廷,司禮太監金忠深夜入宮奏報,皇帝卻笑道:“小臣者之所以是小臣,便是無大臣事。”隻叫東廠不必理會。
金忠理會,據聞貴妃娘娘又有身孕,皇爺這才心喜甚悅,不與小臣計較,否則必是一通大怒。
科道嘩議,帝充耳不聞,內閣卻不能不聞。首輔葉向高上疏堅稱要治辦魏閹,然奏疏遞於宮中,留中不發。
次輔方從哲卻不知為何,對此事不聞不問。有知內情者稱方從哲乃浙黨繼任領袖,今聞四明相公於浙閩大辦海事,有意拓土東番,而那魏閹是皇帝欽任提督海事太監,二者狼狽為奸,浙黨上下自是裝聾作啞。
而楚黨、昆黨、齊黨數黨又因和東林不和,私底下和魏閹有過秘密聯絡,在倒李風波中合作甚歡,因而也不參與上書。
這令得東林上下痛罵黨爭如此,真是到了不顧國事的地步。
東林黨人房可壯彈劾奸邪,不遺餘力,於都察院中痛罵:“倘那建州龍虎將軍真因寬奠之事叛亂,遼東局麵豈不瞬昔糜爛!諸公隻因黨見不同,便視國之大事於無物,與那奸邪何異?”
同院之中楚黨禦史黃彥士聞言,冷笑駁斥道:“據吾所聞,棄寬奠六堡乃寧遠伯李成梁,今提督海事太監魏某率兵巡視六堡救回軍民,按理當是大功一件,怎是奸邪所為了?莫非你東林黨隻將我寬奠數萬百姓視為螻蟻,連那土地儘拱手送人了?”
房可壯為之滯言,恨恨離去。
誠如黃彥士所言,寬奠六堡事乃大功,怎的就是擅起邊釁了?
魏公公在義州封城閉門不納遼陽和沈陽的官,底氣便是此。
當然,最大的膽氣還是給皇爺的背鍋費。
事態誠如魏公公所想,奴爾哈赤縱是跳腳大罵,可偏偏就不敢如他宣稱的領兵報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