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更何況是兩度活命大恩。
海沙大帝雖非善類,到底也不是忘恩負義之輩。他,願傾儘畢生積蓄,來回報寧凡的救命之恩!他,要用海沙宗最好的海酒,最肥的靈魚,大宴十日,款待寧凡!
可惜,寧凡哪有時間在海沙宗久留,這十日大宴,他是注定不會全程參加了。
麵對熱情好客的海沙宗,寧凡是真的感到了一絲無奈,可無奈歸無奈,宗,是一定要踢的!無論對方如何感恩,如何恭敬,他都得狠下心,將這海沙宗踢上一次!沒辦法,此事不僅關係到黑魔派的傳統,更關係到全知老人的性命。要知道,全知老人為了這件荒唐事,可是按下了誓印!倘若寧凡不把材料單上的宗門勢力挨個踢一遍,而是取巧獲得單子上的東西,天知道全知老人會不會為了誓言付出慘重代價!
兩相權衡之下,寧凡也隻有對海沙宗上下說一聲抱歉了。
宗,他一定要踢!
不過麼,踢宗也有很多種:對敵人,他會重重的踢;對海沙大帝這類無冤無仇之人,他可以踢的稍微輕些,不會把海沙宗上下砸成光族那副破敗模樣。
“我真的不是你口中的好人…最後說一次,我來此地,非為救你,而是來踢宗的!”寧凡藏起無奈笑容,故作冷聲道。
“踢宗?此事前輩已經說了八百遍了,不過晚輩知道,前輩此言,隻是在和晚輩開玩笑,嗬嗬,前輩真是風趣!”言罷,海沙帝轉身對周圍的門徒吩咐道。
“孩兒們,前輩在給我們講笑話,逗我們開心,大家一起笑!誰不笑就是不給前輩麵子,就是不給我沙降龍麵子!哼!盧老七,你為何不笑!你是瞧不起前輩的笑話嗎!找打!還有你,許四風!老夫知你在修哭禪,一笑就會破萬年苦修,但縱然如此,你也得笑!你得給前輩麵子!你不能讓前輩尷尬!”
隨著海沙帝一聲命令,整個海沙宗上下,頓時成了笑聲的海洋,雖然絕大多數修士都覺得寧凡的冷笑話並不好笑。
“罷了,我不想多作解釋了…”
寧凡揮揮手,中止了宴席。他不打算再和海沙帝廢話,他必須狠下心腸趕快辦完正事,而不是被人強留此地開什麼宴會!
他騰空一躍,高據星空萬裡,冰冷的目光俯瞰著下方海沙宗,浩瀚的法力橫掃而出,煞氣將整個海沙宗鎖定!
好吧,那冰冷目光都是裝的。就算此事關係全知老人性命,以寧凡的性格,也無法真的對海沙宗上下生出冷意。
人敬一尺,他便還一丈。海沙宗上下將他供的和祖宗一樣,此次踢宗,到底是他虧欠了海沙宗。
罷了,罷了…等救下全知前輩以後,來日再彌補海沙宗吧!
“碎丹鼎,給我…落!”
由於不是真心想砸海沙宗,寧凡並沒有使用蟻主道山這麼逆天的東西砸海沙宗山門,僅僅用了威力不大的碎丹鼎。
碎丹鼎是老魔的法寶,早已被寧凡藥魂煉化,與其藥魂融為一體。此刻他召出的碎丹鼎,自然不是實物,而是虛幻藥魂所化,散發著金色光芒。以九轉金品藥魂砸仙帝宗門,那傷害自是幾近於無,如此寧凡才能稍減愧意。
所有金丹煉丹師的藥魂表麵,都會鍍上一層金。以藥魂化鼎,那鼎自然也被鍍成金色。但這並不是寧凡藥魂真正的顏色!
細看之下,會發現碎丹鼎的鍍金之下,其實藏了五色變化,那五色,是五色藥魂在影響;又有許多蝴蝶虛影在鼎上浮動,那蝴蝶,是寧凡的藥魂形態。
隨著寧凡一聲令下,碎丹鼎朝著海沙宗山門某處無人之地砸落,一砸便是三次!
“前輩你這是…這是真的要踢宗啊!”
海沙大帝麵色一變,這一刻,海沙宗上下終於有些相信寧凡的來意了。
可那又如何呢?
海沙帝很快就恢複了熱情笑容,他才不管寧凡是不是真要踢宗,他隻管一件事,那就是寧凡確確實實救了他兩次性命!
他堅信寧凡對他、對海沙宗毫無惡意!若有惡意,以寧凡高深莫測的修為,想滅海沙宗易如反掌,又何必和他廢話這麼多遍!又何必拿個威力不大的鼎,砸山門無人之地!擺明了是在砸著玩嘛!
玩?
對啊!他怎麼沒想到此事!海沙大帝一瞬間自責不已,仰天歎道。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本以為趙簡前輩的愛好是講些無聊笑話,這才會嚴令門徒迎合大笑。卻不料,前輩的愛好根本不在於此,其真正愛好,是沒事踢宗玩!以踢宗為愛好,固然有些怪癖,但比這更怪癖的老怪,我也不是沒見過,此事根本不足為奇啊!錯的不是前輩,是我!是我!我嘴上說要厚謝前輩,宴請前輩,但卻連前輩的興趣愛好都沒有事先弄清楚,就倉促擺下宴席,也難怪前輩會對大宴十日不感興趣了!倘若早知前輩意在踢宗,此事又何需前輩親自動手?自有下人代勞啊!隻要能給前輩助興,區區山門何足道哉!古人為博美人一笑,不惜烽火戲諸侯;我沙降龍為博前輩一笑,犧牲個區區山門又有什麼關係!呃,這個比喻好像有些不恰當,算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前輩,是前輩!”
這一刻,海沙帝好似真的成了寧凡的狂熱信徒!
就算寧凡把世界毀滅,他也會自行腦補,給寧凡找到正當理由!
“孩兒們!還愣著乾什麼,快給前輩喝彩啊!漂亮!這一鼎砸得漂亮,砸得妙!趙老五,你還愣著乾什麼!快感悟這藥鼎中的藥魂變化啊!你不是正在突破九轉煉丹師的關鍵時刻嗎?趙簡前輩用的可是九轉金品藥魂啊!若能從中感悟一二,於你而言,大有益處!當然感悟歸感悟,彆忘了鼓掌,知道嗎!”
“秦不言!老子讓你給前輩喝彩,你為何不鼓掌!你竟敢抗命不遵?!呃,好吧,老夫最近忙於閉關待劫,倒是忘了你前些日子剿滅異族入侵時,被異族仙王斬了雙手,封了言靈,此刻既無法鼓掌,也無法言語的…但你可以擠出些許歡喜表情啊!前輩看你高興,他才能砸得高興,明白嗎!”
“快快快!前輩要砸第三鼎了!從前輩收力動作來看,此一擊乃是最後一擊,故而也最關鍵!大家屏住呼吸,仔細感悟,切莫錯過這一鼎!前輩乃是遠古大修,隨手一擊都有無上道法,悟得半縷便是天大造化,便是…嘶!什、什麼情況,山門下方,為何會有雲生獸的吼聲!!!”
前一刻,海沙大帝還在吆五喝六,鼓動門徒給寧凡踢宗行為喝彩。
後一刻,他忽然麵色大驚,驚容中,更有一絲懼意生出。
卻見,被寧凡碎丹鼎砸過的山門位置,泥土忽然破開,泥土之下泄露出雲光萬縷,雲光之中,有獸吼不斷傳出!
那是雲生獸的吼聲!
寧凡所砸的山門位置,居然隱藏著一隻雲生獸,好巧不巧的,被寧凡胡亂三鼎砸出了原形,不得不現出身來!
一見雲生獸現身,這下子不隻是海沙帝吃驚了,整個海沙宗上下無人不驚!
要知道,雲生獸不是北天的妖獸,而是生活在北天界河的異獸,是北天異族中的一族!
雲生獸族不是北天異族當中最強的族群,但卻是最擅長隱匿秘術的族群!傳聞,幼年雲生獸即便修為不高,也能通過雲光隱匿,瞞過真仙感知;成年雲生獸一旦展開雲術,足以令仙帝察覺不到其行藏;而若雲術臻至化境,便是準聖也難以察覺其存在!
雲生獸是天生的斥候!
異族不僅通過古魔魔門傳送大軍侵略北天,更暗中派遣了大量雲生獸,潛伏於北天,刺探著北天的情報。
海沙帝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家宗門內,就隱藏了一隻雲生獸!
不,這不是普通的雲生獸,從其雲紋數量來看,這竟是一隻雲術大成的雲生獸,實力堪比六劫仙帝!
臥榻之側,竟有異族仙帝蟄伏,而海沙帝並沒有事先察覺,他怎能不驚!
要知道,他之前可是在渡大天劫啊!寧凡的到來隻是一場意外,若是寧凡不來呢?
若寧凡不來,他根本沒有多少希望渡劫成功;就算僥幸渡劫成功,這隻蟄伏於此的仙帝雲生獸,恐怕也會趁他渡劫成功的虛弱之際,偷襲於他!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難怪趙簡前輩莫名其妙要踢宗,卻原來,他不是以踢宗為愛好,而是想要砸出這隻雲生獸!他是想替我海沙宗上下除去此敵!這是何等的古道熱腸!”海沙帝感動不已。
同樣感動的,還有海沙宗上下數萬門徒!
他們慚愧!
他們卑鄙!
他們竟誤以為寧凡踢人宗門是為了玩樂!他們以小人之心,揣度樂君子之腹!
“…什麼情況。此地居然還藏了一隻異族仙帝,我竟事先未能察覺,此獸隱匿手段未免也太逆天了!”寧凡此刻是既感覺無語,又感覺吃驚。
他真的隻是想踢宗!
他真的不知道隨便砸砸碎丹鼎,會意外砸出一隻異族仙帝!
他真的…是壞人啊。可看海沙宗上下的表情,他們明顯又不相信了。
“不可能!這絕不可能!北天何時出了這號人物!此人能識破我的化境雲術,難道此人真如海沙帝所言,是一名遠古大修?!否則焉能做到此事!”雲光漫天之中,雲生獸形態忽然大變,從獸身變成了半獸半人形態,口吐人言。
此刻,這名雲生獸仙帝滿麵懼色,他藏身於海沙宗已不是三五天了,早在數月前,海沙宗附近曾有一次獸潮來襲,他便是在那時趁著獸潮,從北界河傳送到了此地。
他雲術早已臻至化境數百萬年,放眼本族,都是雲術前三的人物,人送道號雲中怪!
偶爾也有一些低階雲生獸族人藏匿北天被人識破,但雲中怪的存在,從來沒有任何人察覺,海沙帝更是毫不知情!
低階雲生獸傳送到北天,目的是為了刺探情報。雲中怪這等頂階雲生獸則不同,他的任務不是刺探情報,而是暗殺!仗著仙帝修為、逆天隱術尋找機會,暗殺北天仙帝,削弱北天實力!
海沙帝正是他尋找的第一個暗殺目標!按照他的計劃,倘若海沙帝渡劫成功,他便趁其虛弱施以偷襲;倘若對方渡劫失敗,那自然更加省事。
卻不料!寧凡會突然到來,幫海沙帝渡過大天劫!這下子,雲中怪的暗殺計劃全泡湯了,更苦於寧凡還沒有離開,他也不敢貿然活動,擔心離去時引起動靜,惹得寧凡察覺,便索性繼續藏身於海沙宗內。
對寧凡轟碎天劫時展現出的高深法力,雲中怪自是深感震驚,卻還是不信對方是一名遠古大修。
為什麼不信?
因為雲生獸一族除了擅長隱匿,還擅長觀人麵相,探人骨齡。
雲中怪豈能看不出寧凡的真實骨齡!此人骨齡連二十萬年都不到,怎麼可能是遠古大修!
雖不是大修,但那一萬七千劫的法力到底做不得假,此事又令雲中怪猜測紛紛,到底也不敢妄動。
他深信,隻要自己耐心躲藏,不主動暴露痕跡,寧凡絕對察覺不到他的存在,他大可等寧凡離開海沙宗以後,再偷偷離開此地,尋找下一個暗殺目標。
可雲中怪千算萬算,沒有算到寧凡竟能識破自己的化境雲術!
要知道,化境雲術就算是遠古大修一級的人物,也不是人人都能識破的!在雲中怪看來,寧凡既能識破他的雲術,哪能隻是遠古大修啊,說不得還是遠古大修當中實力超群的那類存在!
北天何時出了這號人物!
逃!必須逃!必須將此人的情報送回北界河!北天陣營多出如此強者,絕對足以影響界河格局的!
“八千裡路雲和月!”
雲中怪方一現身,便念動口訣,周身化作一縷雲光奪路就逃。
“你,走不掉!”
寧凡在東界河殺了那麼多異族,豈會識不破雲中怪的異族身份?他是東天修士,北天異族大戰嚴格意義上說,不關東天修士的事,可誰叫他早就有心介入此事呢?此刻既然撞上了這名倒黴仙帝,斷然沒有放過之理!
且,他對雲中怪的隱匿手段同樣很感興趣,相當逆天的隱匿手段呢,連他事先都沒有絲毫察覺!若非他堅持踢宗,絕對不知此地還藏了這樣一隻雲生獸!
寧凡雖然沒有能力識破雲中怪的隱匿手段,但既然對方已經現身,那就絕非他的對手!
殺一個六劫仙帝,需要多費力嗎?不需要的!
寧凡右目樹影浮動,幻術一開,瞬間就將雲中怪拉入到太古雨夜的幻術世界。
幻術世界,漫長歲月流逝。
現實世界,卻隻有瞬息逝去。
在這極短的瞬息之間,在包括海沙帝在內所有人瞠目結舌的表情中,寧凡輕而易舉,秒殺了一名六劫仙帝!
對寧凡而言,秒殺一個仙帝,並不是什麼值得稱道的事情。
可此事落在旁人眼中,卻無異於驚天之舉!
仙帝是什麼!仙帝可是末法時代的頂尖存在,是無數末法修士的夢想,可這夢想,卻在寧凡手中活不過瞬息。
這打擊不可謂不大!
此事若是傳出,整個北天怕又要一番震動了,一名仙帝的隕落,絕對不是小事!
“這就是遠古大修的實力嗎!連仙帝都抬手可滅!”海沙宗門徒神色各異,有人被打擊的失魂落魄,有人卻目光狂熱,看待寧凡的眼神更加敬畏、崇拜!
海沙帝還好,他畢竟是經曆過蠻荒大亂的人物,當年在陰墨老祖手上,他都活不過瞬息,要靠‘寧凡’施救才能苟活。仙帝至高無上?他早就丟掉了那種陳舊觀念,是以他是第一個從打擊之中回過神的人。
撲通!
海沙帝又給寧凡跪了!
“多謝前輩替我海沙宗除去大敵!前輩之恩,晚輩無以為報,惟願此生供奉前輩氣運塔,為前輩添運少許!”
撲通撲通撲通!
更多的海沙門徒跪成一片!倘若不是寧凡除掉雲中怪,天知道這名異族仙帝會在海沙宗造成何等殺戮?
他們懂得感恩!
他們更懂得懺愧!
他們之前還誤會寧凡真的想要踢宗,他們不是人,不是人啊!
“你不必謝我,這是一場誤會…算了,懶得解釋了,反正爾等也不會相信,隨你們如何想把。左右三下鼎落已經完畢,這踢宗儀式便也算儘到了。現在我要搶你一件東西了,我要搶半斤太陰神沙,你給還是不給!”寧凡已經懶得故作冷漠之色了,滿臉無奈、苦笑道。
“太陰神沙?那種不值錢的玩意兒,前輩要之何用?”海沙帝內心一愣,繼而熱淚盈眶,更加感動。
他懂了,又懂了!
寧凡對海沙宗有大恩,卻隻求半斤沙子做回報,所求的也不是回報本身,而是為了斬斷因果!
他不想和海沙宗有任何牽扯!
遠古大修的因果是那麼好欠的嗎!
欠了寧凡因果,天知道日後寧凡卷入某些危險,海沙宗會不會被天機連累,一並覆滅。
但若是斬斷因果則不同,日後橋歸橋,路歸路,寧凡就算有難,海沙宗也不會被天道牽連。
“前輩是怕日後有難,牽連我等,故而主動索取半斤沙子,以保全我等性命。前輩!前輩!你這是何等善意!竟連日後的因果都考慮在內了,晚輩何德何能,能令前輩如此照顧!晚輩有愧,晚輩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