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臨時起意還是蓄謀已久?(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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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子期醒來的時候,覺得渾身不對勁。

床很硬,手中的被褥手感不僅很柔軟,還有股乾淨的、好聞的、清冽的陌生氣息。

她動動手指,左側脖子傳來陣陣劇痛。

有人晃著她的手臂,濃濃的鼻音裡有絲驚喜,“子期,你醒了?”

是阿夜!

對了,她明明帶了兩個雞腿準備回帳給阿夜的。快到小帳時,突然左側脖子一陣劇痛,然後她就失去了意識!

難道是又被綁架了?連同阿夜也一起被綁架了?

“子期,你醒了嗎?快睜開眼!”阿夜焦急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徐軍醫,十分抱歉,這麼晚了還把您叫過來!”是大胡子杜峰的聲音,“紀文書先前被人綁架,現還昏迷不醒!請您老替紀文書把把脈!”

咦,怎麼杜峰也在?

“將軍客氣,末將職責所在!”一個略有些蒼老的聲音。

把脈?不行,會被發現的!

紀子期心中一急,猛的睜開眼。

入眼是阿夜略有些紅腫的眼,床邊老軍醫的手指正要搭上她的手腕間。

紀子期的手猛的一縮,老軍醫愣了一下。

她咧嘴乾笑兩聲,聲音有些嘶啞,“嗬嗬,大夫,我沒事了。”

然後動動脖子,“就左邊脖子有點痛!”

又對著老軍醫諂媚道:“大夫,您就開些外貼的膏藥好不好?”

老軍醫還未出聲,杜峰低沉的笑聲響了起來,“乖,彆鬨!讓徐軍醫給你好好把脈瞧瞧!”

他的語氣含著寵溺,紀子期的臉不爭氣地紅了。

手卻藏在被褥裡怎麼也不肯拿出來。

杜峰見她小臉微紅,眼瞼微垂,黑長的睫毛不停抖動,心口一緊,好像有塊地方被人狠狠揪住了一般。

徐軍醫或許見慣了不配合的患者,伸出手指在紀子期左側脖頸處按了幾下,問了一下她的感受,便離開床邊,開了張藥方。

然後拱手對杜峰道:“將軍,紀文書是被人襲擊脖頸致暈,下手的人很有技巧,並未下重手,貼幾副膏藥,休息幾天便沒事了!”

“多謝徐軍醫!這邊請!”杜峰親自將他送到帳外,吩咐一旁的杜康:“杜康,送徐軍醫!”

紀子期放下心來,四下打量帳內的擺設,看到熟悉的兵器架和案桌。

頓時頭皮有些發麻,莫非這是杜峰的營帳?而她現在正躺在杜峰的床上?她瞬間覺得全身都不自在了起來。

還有正對她眨巴眼睛的阿夜,我去!這個怎麼解釋?

紀子期眼睛滴溜溜地轉,無意間與杜峰的眼神相撞!

她心虛地移開眼,被褥不自覺地往上移,再移,最好能悄悄蓋住整張臉。

杜峰忍不住嘴角翹起,卻得努力繃住,“這小子是誰?”

紀子期移被子的手停住,聲音不自覺帶上了一些哆嗦,“阿,阿夜。”

“哪來的?”

“撿來的!”

“撿來的?”杜峰雙眉一挑,不怒而威,“軍中不準收留來曆不明的人,你不知道嗎?”

“知道!”紀子期垂下眼,抖了抖。

“知道還犯?”

“是小爺纏著紀子期的,怎樣?”看到紀子期一副小媳婦模樣的阿夜發怒了。

“小爺?”杜峰沉沉笑出聲,“第一次有人在本將軍麵前自稱小爺!”

哇塞!比小爺我還拽!阿夜還欲駁嘴,紀子期慌忙起身捂住他的嘴,警告似地瞪了他一眼。

抬起頭眉眼彎彎,對著杜峰討好笑道:“阿夜年歲少,不懂事!將軍莫與他一般見識!”

杜峰胡子微動,不知是笑還是哼了一聲,“未得允許私留軍營是重罪,本將軍念他年幼,又報案有功,功過相抵!明日一早,派人送他離開天涼!”

“將軍!”紀子期驚呼出聲,“阿夜年幼,又與家人失散,送他出天涼,不等於送他去死嗎?將軍請開恩!”

杜峰冷聲道:“這世上與爹娘失散的孤兒多的去了!莫說他來曆不明,單天寒城有名有姓的孤兒,就不知何幾!若每遇上一人就收留,你當這軍中是難民營嗎?”

“將軍!子期也明白這道理!”紀子期哀求道:“隻是子期已將阿夜當成了自己的弟弟,如何能將他舍棄?”

“這與本將軍有何乾係?”杜峰輕笑一聲,話語卻無情。

紀子期滯住,是啊!與阿夜有感情的是她,又不是他,如何能強求?可這麼冷冰冰地拒絕,也未免太鐵石心腸了!紀子期覺得有些心寒。

阿夜滿臉通紅,緊咬住嘴唇,眼中滿是倔強。

紀子期心神微斂,“將軍,不知子期測風速、改賬本可有功?”

“當然!”

“不知子期若用此功換阿夜留下,可行?”

“你可知你所立下的功勞,會獲得多大的獎勵?”杜峰雙眸緊鎖住她,眼中情緒莫名。

“雖不清楚,也大約想過!”紀子期與他對視,絲毫不怯讓。

“你可知你放棄的,可能是有些人幾輩子都夢寐以求卻求之不得的榮華富貴?”

“子期明白!”紀子期微微一笑,滿是自信:“不過子期相信,以自己的能力,將來的成就必不止如此!”

杜峰雙眸一亮,突然發出爽朗的笑聲:“想不到紀文書有如此大誌,倒是本將軍一直小瞧你了!

你的功勞早已上報朝廷,如何獎賞自有陛下定奪,本將軍不能與不敢檀越!”

咳咳,那你說那麼多是什麼意思?紀子期覺得有團火從胸口漫延開來。

“不過,”杜峰話鋒一轉,悠悠道:“這軍中的事,本將軍還是能作主的!那小子的事,你若誠心求求本將軍,本將軍一高興,說不定就應允你了!”

紀子期咬緊牙幫,“不知將軍想要子期如何相求?”

杜峰一手摩挲下巴上的胡須,一邊作思考狀,而後故作大度,“這樣吧,求情就不用了!隻要紀文書你答應本將軍一個條件,本將軍就同意讓那小子留下來!”

“什麼條件?”紀子期心中暗暗咒罵,又緩緩吐氣:冷靜冷靜,衝動是魔鬼!

杜鋒眼角含笑,眼中風華四溢,“本將軍一時半會想不到,先欠著吧!日後有需要紀文書的地方,定會直言不諱,紀文書到時莫要推脫!”

這樣也行?耍我玩嗎?紀子期眼珠一轉:“將軍有令,子期莫敢不從!不過這條件可否定個期限?若將軍貴人事多忘記了,子期重諾,不想因為此事一輩子耿耿於懷!就以三年為限,將軍您看如何?”

“好!”這次杜峰終於不再為難,爽快答應。

不管過程如何,總算解決了一件棘手的事,紀子期放下心頭大石。“既如此,子期不打擾將軍休息了!”

掀開被子,便欲下床離去,期間不小心扭了一下受傷的脖子,痛得輕呼出聲。

“紀文書,你昨晚未曾洗漱,便上了本將軍的床!你這是要本將軍睡你弄臟了的被窩?本將軍有潔癖,睡不慣彆人用過的!

今晚你便睡在此處,明早幫本將軍換上乾淨的被褥枕套,將你用過的扔掉!”

杜峰邊說邊往外走,放下的簾帳都擋不住他淡淡的嘲諷。

紀子期聽得他最後一句“將你用過的扔掉!”時,終於忍不住心中的怒氣,拿起床上的枕頭,朝著帳門口扔了過去。

我是有病?還是有病?還是有病?用得著如此嫌棄?

阿夜冷眼看著她憤怒的樣子,涼涼道:“你個女人,真是蠢到家了!”

紀子期的怒火,瞬間轉移到了阿夜身上,她怒瞪著他。

阿夜打了個哈欠,“那大胡子一開始就擺明在耍你,隻有你這個笨女人,才會傻傻的上當!被人家牽著鼻子走!”

“若不是因為你,我會被他牽製?”紀子期怒道。

“小爺知道!所以小爺才會好心告訴你!否則小爺才懶得說!”

紀子期壓住怒火,冷冷道:“你既然知道,為何不早說?”

阿夜又打了個哈欠,“小爺若是一早拆穿了那大胡子的陰險用心,萬一他惱羞成怒之下,不讓小爺留下來怎麼辦?”

紀子期磨磨牙,“這麼說來,你是在利用我嘍?”

“也談不上利用!若小爺不跟你說穿大胡子的用心,你也不會知道小爺的想法!”阿夜自動爬上床,“今夜看在你身體不適的情況下,小爺允許你今晚與小爺同床!”

紀子期繼續磨牙,“你可以去小帳睡!”

“小爺不習慣一個人呆著!”

阿夜掀開被子鑽了進去,挨著紀子期躺了下來,“睡吧,明早你還要幫大胡子換被褥!”

紀子期哭笑不得,這小子,哪壺不開提哪壺!

擔驚受怕了大半夜的阿夜很快就發出均勻的呼吸聲,進入了夢鄉。

紀子期摸摸他還有些紅腫的眼皮,微不可見的輕輕歎了口氣。

一大清早,紀子期開始換被褥,阿夜在一旁幫忙。

“阿夜,昨晚未來得及問你,到底發生了何事?”

阿夜便將昨晚杜峰審訊的事說了一遍。末了,阿夜突然問道:“你個女人到底招了多少桃花?大胡子一找到你,立馬將你抱到了他的營帳,明明你自己的帳就在旁邊!

還有那個什麼曹大人,聽說你出事了,那個臉慘白的嚇人!找到你後,曹大人堅持要留下來照看,大胡子不讓,兩人還發生了爭執!

後來曹大人走的時候,那個臉黑得像墨汁似的!”

紀子期正沉浸在杜鋒絕妙的斷案過程中。想起第一次相見時,他也是問都未問,便判定那夫婦二人是賊子,直接出手傷了二人!看來這大胡子,還真是有些能耐!

冷不防被阿夜來一句什麼招桃花,當下沒好氣的拍向他的後腦勺,“我現在是男人!男人!”

阿夜怪叫:“那更可怕!小爺早聽人說過,軍中盛行男男之風!莫非那大胡子,是看在小爺長得俊俏過人的份上,才將小爺留下來的?那小爺豈不是危險了?”

紀子期被他逗笑了,“你知道什麼是男男之風?”

“也不看看小爺是誰?就是男人喜歡男人唄!”阿夜苦著小臉,“小爺可不能喜歡男人,小爺可是要傳宗接代的!”

紀子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阿夜可真了不起,連傳宗接代都知道!”

誰知動作太大,不小心扭到了脖子,樂極生悲!

“哼!活該!”阿夜不屑的瞟了她一眼,“都說彆把小爺當小孩子看!小爺懂的比你還多!”

“是,是,我們阿夜最棒了!”

“你個女人!都說彆小爺當小孩子!”

紀子期一掌拍向他的後腦勺,雙手叉腰,“說過多少次了,不許叫我女人,不許自稱小爺!”

阿夜:……

午膳過後,杜康前來尋紀子期,他眼下青黑。

紀子期見他神情,忙問道:“杜康哥,發生什麼事了?”

“還不是之前綁架你的那夥人,”杜康有氣無力,“少爺昨晚連夜審訊,那幾人死都不招供,說隻是不服你,想嚇唬嚇唬你,才動的手腳,並無傷人之心!”

“賬本看過了嗎?”紀子期沉聲問道。

“請朱老先生看過了!跟少爺預期的一樣,朱老先生也看不出問題!所以少爺讓我過來問問你,你要是身體受得住的話,去審訊營那邊看一看!”

“好,我隨你一道去!”

阿夜忙叫道:“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阿夜!彆鬨,我是去辦正事的!”紀子期拉開阿夜抓著她衣袖的手。

阿夜不高興地噘起嘴。

杜康想起就是這個機靈小子,意識到紀子期可能遇到了危險,跑去告訴少爺的。

當下心中對他充滿好感,“阿夜是吧!你乖乖待在帳中,待會杜康哥哥回來後,帶你去騎馬可好?”

“真的?”阿夜眼睛發亮。

“嗯!”杜康重重點頭,“杜康哥哥說話絕不食言!”

“好!我等著你哦!”阿夜揮手送彆,“杜康哥哥,你要快點回來,阿夜一定在這乖乖等你!”

紀子期看著在杜康麵前一臉乖巧的阿夜,心中鬱悶到吐血。

審訊營中,一夜未眠的杜峰神色略帶疲憊,麵上陰厲之色卻不減。

他的麵前是雙手呈大字型,被高高吊起的記賬員老肖。

老肖的氣色有些蒼白,身上衣衫破爛,看來動過刑,但未動過大刑。

杜峰緊盯著老肖,一絲不曾放鬆,“肖守仁,若你老實交待,本將軍可免你死罪!否則若其他人先交待了,恐怕你沒什麼好下場!”

肖守仁桀桀怪笑,神情滿不在乎,鼻腔裡不屑的輕哼出聲。

陪同審了一夜的羅先鋒早已火冒三丈,向杜峰請命,“將軍,容末將動用大刑!定讓那小兒將賬本之事,交待個清楚明白!”

肖守仁冷哼數聲,“杜將軍,杜家軍中早有嚴令,若未有真憑實據,絕不可對軍中之人動用大刑!這個規矩從杜老將軍開始就已傳下來了,杜將軍莫非想違背祖訓?就不怕寒了軍中眾將士的心?”

杜峰神色不變,語氣嘲諷,“你以為本將軍不用大刑,是因為不敢打破禁令?本將軍若有此顧慮,也不會有查賬之事發生,你今日也不會被關在這營中!”

肖守仁麵色終於凝重,“那將軍是何意?”

“本將軍隻是在想,你既敢鋌而走險,夥同眾人綁架紀文書,想必金額之大,足以令你及同謀無翻身之地,甚至會丟掉性命!可累積下來這麼大的一筆銀子,這軍中竟無一上官發覺?這未免太蹊蹺了!”

杜峰淡淡道:“所以本將軍一直在等,等你交待出賬本的問題,最重要的,是等你交待出你背後的指使之人!”

“杜將軍,一切以證據說話!”肖守仁神色幾變,終於還是擠出一句,“將軍既然早有懷疑,為何不一早明說?”

“因為本將軍想給他一個機會,一個自己認罪的機會!”杜峰似終於覺得有些疲憊,閉上眼深吸幾口氣,“可惜,一夜過去了,他還是沒有現身!”

正說話間,杜康帶著紀子期走了進來。

肖守仁一看到紀子期,整個神色都激動起來,他鼻翼煽動,呼吸急促,眼神像毒蛇一般射向紀子期。

紀子期心中一麻,麵上卻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走到杜峰麵前,“將軍!”

“你來得正好!”杜峰麵上神色一鬆,“看看這肖守仁做的賬,問題出在哪?”

紀子期雙手接過賬本,恭聲道:“是!”

她將帳本放在桌上,全部打開,一頁一頁看下來,麵色越來越嚴肅。

小半個時辰後,她將帳本合上,微笑看著肖守仁:“肖先生記得一手好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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