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還沒到約定的日子嗎?你怎麼出來了?”老者壓低的聲音有一絲憤怒。
假劉三瑟縮了一下,“大人,廠裡麵丟了人參,正在搜查,小的怕在小的那查到不該查的,心裡害怕,便出來了。”
“沒用的東西!”老者斥責道:“交待你的事情做好了嗎?”
“做好了!按照大人您的吩咐,一共兩次!”假劉三連忙道。
老者此時才滿意點了點頭。
“大人,”假劉三小心翼翼察言觀色,“小的,辛苦費…。”
老者皺了一下眉頭,卻並沒有多推托,從袖中掏出一個荷包,扔給假劉三,“裡麵的是金子,比答應給你的,隻多不少。
拿了之後,有多遠走多遠,永遠不要再來月陵!”
“是!大人!”假劉三喜不自禁,恭敬行了個禮之後,朝巷子裡跑去了。
老者的臉色瞬間變得陰冷,眼裡的光像淬了毒藥似的,“去喚羅管事出來!”
“是!”一位轎夫領命而去。
彎著腰小跑到老者身邊的羅管事,邊聽老者說,邊點頭。
這邊,杜府的幾名暗衛也在私下商量。
一人道:“大哥,我看那戶部尚書肯定是安排人去滅口,你說咱們還要假扮成滅口的人嗎?”
另一人道:“那假劉三膽子雖小,但為人十分謹慎,有幾分聰明勁,我怕那管事派去的那些人根本抓不住他。”
另一人也點頭應和:“我也是這樣認為,與其兜來兜去的繞圈子,不如直接了當。”
圍在中間的大哥,聽了幾人的意見,下了定論:“聽我命令,全體分為兩隊,一隊扮殺手,去滅假劉三的口,一隊是救假劉三的護衛。
等會過招時,使出全部的招數,務必看上去以假亂真。但也要切記,莫要重傷了自家兄弟!”
“是!大哥!”許久未曾大練身手的幾人,一個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眼裡發著精光。
——
紀子期午休後醒來,假劉三的口供已經到了手,幕後之人是當今的戶部尚書。
並有一個額外的附加消息:聽說,兵部尚書亦有參與,但與他碰麵的是尚書府的羅管事。
隻不過,單憑一個假劉三的一麵之詞及少量證據,自是不足以搬倒在朝中勢力頗深的戶部尚書,以及掌握蒼月兵馬的兵部尚書。
當天晚上,杜府的暗衛,又摸進戶部尚書府和兵部尚書府,偷偷收集到了許多證據。
過程順利得令那些暗衛,甚至懷疑是不是對方在故布疑陣,引他們上鉤。
證據送到紀子期麵前時,其中有兩本是賬本,隻看了幾頁,紀子期便知那些是真實的。
這些大臣們,因為早就不將蒼月皇帝放在眼中,許多事,連掩飾都難得掩飾,才會讓暗衛這麼輕易就找到證據。
證據確鑿了,杜安和杜喜卻有些憂心,“五部之最,戶部和兵部,兩部尚書齊齊出問題,怕是會對蒼月是個不小的打擊。
戶部還好說,畢竟皇室現在手中有了銀,又有我黎國戶部的人在此,想必不會出什麼亂子。
但兵部重權全係於兵部尚書一人之手,倘若他不認罪,鋌而走險,我和杜喜幾人均不敢拿少夫人和兩位小少爺的命來賭!”
紀子期對他們幾人,堅持稱那肚子裡的兩棵小嫩芽為小少爺表示無語,糾正了幾次無果後,便任他們隨意喚了。
她微笑道:“這點蒼月皇帝和奇王爺在決定起複兩位舊臣時,心裡早有了計較。
兵部大權握於兵部尚書一人的原因,是因為現在的軍隊全靠朝中大臣和幾大部的人養著。
裡麵未必都是心服口服或隻聽命於兵部尚書一人的。
皇室的腰包開始鼓起來後,奇王爺前些日子便私底下接觸了那些主要將領,結果可以說相當不錯。
沒有人表麵上說一定投誠,但表現出的態度,大多是隔岸觀火,誰贏了,讓在誰那邊。”
杜喜有幾分不恥地嗬了一聲。
紀子期道:“沒有仗打,將士的俸祿很少,根本無法維持一個家庭的生活,未必是他們願意做出這樣的選擇,隻是現實逼得他們不得不如此。”
杜喜若有所思地收起了麵上的表情。
為免夜長夢多,紀子期半夜去敲開了蒼奇的大門。
蒼奇出來時,無一絲不耐,反而深為擔憂。
若不是事出緊急,紀子期為何會半夜來敲他王府的門?
“紀使節,可是出了什麼大事?”蒼奇的聲音帶著明顯的焦慮。
“是有大事!”紀子期將手中的資料遞給蒼奇,“王爺請看!”
蒼奇幾乎是揪著心接過那資料,看了兩眼後,麵上神情鬆了些,不是跟現在進行的事有關。
再往下看,眉頭越皺越緊,身子止不住輕顫。
“紀使節,你的意思是?”仔細看完了所有資料的蒼奇,麵上有絲疲憊之色。
紀子期道:“這畢竟是蒼月的國事,在下不方便發表意見,如何做,一切單看皇上和王爺您的意願了。”
“本王知曉了。”蒼奇點點頭,“本王現在就準備進宮去找王兄商議,紀使節慢走,本王就不送了。”
——
對一個孕婦來說,睡眠是非常重要的。
紀子期強撐著將資料交給蒼奇後,回到彆館倒頭就睡,一直睡到了午膳後。
在她這一覺期間,蒼月朝廷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蒼奇在天未明時進宮,將打算早朝的皇兄堵在了禦書房。
兩人在裡麵商議了許久。
最終蒼奇說服了蒼月皇帝,決定在今天的早朝上先發製人,將二人抓捕下獄。
等著皇帝早朝的眾大臣,看著衝進朝堂的禦林軍,一下子懵了。
戶部尚書和兵部尚書,直到繩子綁到身上時才反映過來,張嘴大聲斥責,“放肆的東西,本官是你們能綁得的?還不快給本官鬆綁,否則本官定不輕饒!”
直到蒼奇出現,將二人罪狀一一念出時,那二人仍是不認罪。
蒼月皇帝冷笑一聲,“押下去!”
兩人仍是大喊:“臣無罪!臣無罪!”
其他人被這一幕給驚到了。
隻有陳之澈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譏諷:兩個蠢貨,若要破壞加工廠,直接找殺手殺掉一眾管事和師傅,簡單利落!
看誰還敢待在那?銀子再多,哪比得過自己的性命重要?婦仁之人的蠢東西!
有大臣想為兩人開脫,蒼月皇帝厲聲道:“兵部尚書、戶部尚書所犯之罪,哪一條哪一樁不是罪證確鑿?
各位愛卿若還有出聲求情的,休怪朕不客氣,以同謀之罪,一並將眾愛卿關入大牢!”
禦林軍還有不少留在殿中,那些大臣有心想辯,對著那明晃晃的刀劍,此時卻不敢多言。
蒼月皇帝一一掃過眾人,放緩了聲音:“至於那些牽扯到眾愛卿的案子,倘若眾愛卿主動配合,將所獲之私利上繳國庫。
此次,朕將不予追究!
但倘若是被朕查出來的,一切按國法律例行事,朕絕不輕饒!請各位愛卿三思!
今日早朝就此散了吧,眾愛卿早些回去,好好想清楚!明日早朝前,朕希望能聽到一個滿意的答複!”
出得宮門後,眾大臣齊齊圍住了陳之澈。
“陳大人,皇上如今實在是欺人太甚!咱們必須給他點厲害瞧瞧!否則這以後的朝堂上,哪還有咱們說話的份?”有大臣咬牙切齒。
不少人紛紛附和,“對呀,陳大人,您可得想想辦法才行!這兵部尚書和戶部尚書所犯的案子中,咱們不少人都有份。
若皇上順著追查下來,咱們可都會吃不了兜著走!”
“陳大人,現在您說怎麼辦才好?”
陳之澈的眸中與麵上神色,同以往一樣,即使發生如此變故,仍是那般淡定平靜。
他聲音清潤,“各位大人莫慌!皇上如今有了銀子,可是無人,朝中幾位大將軍,仍還是站在咱們這邊不是嗎?”
“陳大人的意思,是讓咱們先去聯係幾位將軍?”有人問道。
陳之澈笑而不語,不說是,也不說不是。
有大臣遲疑了,“若幾位將軍一齊出動,難免有逼宮之嫌啊!”
有人冷笑道:“現在這個時候,還有心思計較什麼嫌不嫌的嗎?皇上都踩到咱們頭上拉屎了,難道咱們什麼也不做,坐以待斃?”
“下官也不是這個意思…”先前那個大臣囁嚅道。
有人下了最後定論,“既然如此,那咱們分頭行事!”
眾大臣當場商議,由誰去接洽哪一位將軍,然後什麼時候碰麵互換消息。
這一天一夜的時間,所有人的神經都緊繃著。
皇宮裡全部禦林軍全神戒備,彆館裡,所有暗衛將整個彆館圍了起來,形成鐵桶一般的陣勢,連隻蒼蠅也飛不進來。
眾大臣在外奔波不停,以往都是由各將軍去拜訪他們,或是派個管事上門,如今卻是親自上門了。
然而基本都被各將軍府管事,以將軍外出,二三日後才會返來為由,恭敬地打發了。
在那些大臣未碰麵前,大家都以為是自己運氣不好,然後想著少了一位將軍也沒什麼,反正肯定會站在自己這邊。
結果當幾人一碰麵,將希望放在對方身上的各位大臣,當場黑了臉。
“全部都不在?哪有這麼碰巧的事?”一位大臣喘著粗氣,恨聲道。
“看來是有意避開咱們了。”另一位略微沉穩些,然而聲音裡的冷意,擋也擋不住,“真正是一群白眼狼!也不想想以往得了咱們多少好處?
如今一有事相求,立馬成了縮頭烏龜,當咱們如瘟疫般,躲都躲不及!”
另一個脾氣火爆的站起了身,大聲道:“不行,老夫要再上門,若那龜孫子敢不出來見老夫,老夫拚了這老命不要,也要罵他個狗血淋頭!”
“省省吧!”另一個聲音陰陽怪氣道,“與其有這功夫,找那群龜孫子晦氣,不如想想,咱們現在該怎麼辦?
皇上那兒,可隻給了咱們一天一夜的時間。”
此言一出,眾大臣都默不作聲了。
許久後,有人疑惑問道:“陳大人呢?”
眾大臣下意識地左右望望,發現確實是少了陳之澈一人。
“陳大人莫非是被什麼事阻攔了?”有人道:“咱們要不等陳大人來了後,再作商議?”
眾人已討論了一些時辰,即與約定的時辰過了許久,一向守時的陳之澈卻並未出現。
有人已在心中產生了懷疑,但礙於這幾年陳之澈的所作所為,並未出聲。
越是焦急越覺得時間過得慢,越是毫無希望的等待,心裡越是焦急!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忍不住了,“看來陳大人想必不會來了!”
“陳大人怎麼能這樣?”既然有人先開了口,其他人心裡的抱怨也齊齊湧了出來,“以往咱們那麼多事都順著他的意思!”
有人說了句公道話,“陳大人也幫咱們暗中,從皇上那撈了不少好處啊!而且那些好處他分文不取,都是咱們拿了!”
話音一落,所有人的眼光齊齊怒瞪向他。
那人訕訕閉了嘴。
“那現在咱們怎麼辦?”這是最實際的問題。
其實所有人現在心裡已經十分清楚,除了將所獲之利上繳國庫,沒有其他的選擇了。
然而一向在皇上麵前橫行霸道慣了的眾大臣,突然間就要向他俯首認錯,怕是以後都要伏低做小,心理上一時過不去而已。
沉默許久後,不知是誰說了句,“散了吧。”
眾大臣默契的逐一起身,腳步凝重地緩緩走向自家的馬車或轎子。
第二日的早朝幾乎是快到午時才開始。
蒼月皇帝顧及眾大臣的麵子,按官職大小,逐一在禦書房聽取各人的供罪狀。
也因為如此,每個大臣生怕彆個大臣說重他的罪行,說清自己的罪行,反而不敢有所隱瞞,一一老實交待。
蒼月皇帝掩在龍案下的手,止不住劇烈顫抖。
他的這些所謂臣子們,國之棟梁,居然瞞著他,做了這麼多有損蒼月百姓的事!
每一樁,每一件,都足以令他們丟掉頭上的烏紗帽!
可聖口一出,駟馬難追,他既已答應他們,若主動認罪,一律不追究,那就不能追究!
蒼月皇帝心想:這些人確實都該死,可倘若全部治了罪,朝中無人,豈不是更加混亂?
罷了,先前種種就當是一場空,若日後這些人再犯,必將嚴懲!
朝中危機解除,蒼月皇帝趁此又做了一番官員調整,起複了不少這三十年間被排擠走的舊臣,或他們的後代!
紀子期知曉這一切後,嘴角露出會心的微笑:這蒼月皇帝總算作為了一回,想來以後阿夜登基後,會輕鬆不少。
而且,再多些日子,阿夜也不需要再隱藏自己的實力了。
如今的阿夜,學業飛速進步,身體較之以前亦壯實了不少。
飯量同時大增,驚得時不時過來一起用晚膳的陳側妃目瞪口呆。
自兩人第一次見麵,紀子期提醒了她幾句,她去到丞相府後,杜府的暗衛未曾再發現她與陳之澈有過往來。
反倒是又發現了不少暗中與陳之澈過往從密的達官貴婦人。
暗衛手指頭一伸,一數之下,暗暗咋舌,怕是有八九人了吧!
阿夜如今在月陵術數學院求學,除了沐休,每日隻有下午下學後回來。
陳側妃便在他下學後,來彆館看他。
剛開始,看幾眼,帶點小食,叮囑兩句就離去了。
慢慢的,說話的時間越來越長,差不多到用晚膳的時候才離去。
次數多了,阿夜也不好意思一到晚膳的時候,就將人趕走,隻留他和紀子期兩人用膳。
於是有一次,隨口禮貌地問:要不要留下來一起用完膳再回去?
陳側妃忙不迭的點頭。
而後,每次來了之後,與阿夜和紀子期用完膳再回太子府,似乎已經成了慣例。
食材是杜府的人親自挑選的,亦是杜府的人煮好過送過來的。
紀子期倒不擔心陳側妃會在這中間動什麼手腳,因而默許了她一起用膳。
——
九月下旬,第一批外出曆練的管事回來了,一個個灰頭土臉的,瘦了一大圈。
關鍵是,單子沒接到多少,氣倒受了不少,然後終於明白了,這其中的辛酸。
常年在外,日日奔波,到處想方設法打探對方的喜好,即使自己十分厭惡,也要努力去迎和對方,以獲取對方的信任。
還要耐得住性子,與其周旋。完全將自己變成一灘水,沒有任何的形狀和棱角,或隻露出對方會喜歡的樣子。
單這一點,對那些習慣了讓彆人迎合自己,而自己隻需迎合主家的管事來說,就已經很難做到了。
回到工廠的那些管事,放棄了當銷售代表的機會,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崗位上。
卻發現原來手下的那幫人,早已有了另外忠心的對象,即他們不在此期間,暫代他們職位的人。
幾人心中咬牙切齒,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賠了夫人又折兵!可是這怨得了誰?
若不是自己眼紅彆人銀子掙得多,又輕鬆,哪會出現現在這種局麵?
而且若現在自己撂手不乾了,去哪裡找這麼好的事?還不是白白便宜了彆人?
幾人吞下心中的不滿,後來花了好長的時間,才將手下那幫人慢慢收服!
其他原本動了心思的管事,見幾人如此狀況,通通歇了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