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之敬一直覺得自己是家中的異類, 在一乾兄弟姐妹被教導醫者仁心的時候,他總是態度冷淡,在他看來, 醫術就像街邊的鐵匠木匠一樣,隻不過是一種“手藝”, 隻不過他們修補的是器皿,他修補的是人體。
這就導致他並不是完全專心在治病救人上,學醫更多的也是在尋找一些能讓自己獨一無二的技能。
譬如用蛆蟲去腐, 用血蛭放淤,類似這樣的手段,即使在徐家也算另類。更彆說他如今還拿了家中的□□, 開始實驗一些千奇百怪的藥物。
但即使如此,馬文才向他要的藥他也沒有辦法立刻拿出來。
“馬文才, 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麼?”
徐之敬好笑地看著自己的這位好友, “你當我是神農氏嗎?在地裡拔幾根草嚼一嚼就能給你新的藥方?”
“是沒有嗎?”
馬文才失望地問。
“假死藥隻存在於傳說裡。有許多辦法能讓人陷入假死, 但假死和真死往往隻是一瞬間,再高明的醫者也不可能保證能讓人‘假死’而不是真死。就算我知道你可能需要這種藥做什麼, 你能冒著真死的風險去冒險嗎?”
他認真地想要打消他的想法。
“莫說是我, 就是有什麼密醫給你這種藥,你也試都不要試。”
馬文才腦海中的方案一被無情地刪除掉,他在祝英台的屋子裡踱著步子, 仔細推敲其他方案的可能性。
“那看起來像是要死的藥,是不是會容易些?”
他追問。
“最好能不傷身的。”
徐之敬知道馬文才並不是一個胡亂行事之人,而且他也沒有太多的好奇心, 問這些肯定有緣故,心中一陣緊張。
“到底發生了什麼,要用假死脫身?你的大好前程才剛剛開始。”
“不是我。”
馬文才避重就輕地說:“祝英台有危險,我必須得幫他脫身。我原以為借這次火災能讓她淡出彆人視線,但現在發現不行……”
“你是說祝英台一直想脫離家裡掌控的事?”
徐之敬好奇。
“你也看出來了。”馬文才搖了搖頭,“不過這次不是祝家莊,是祝家的仇人盯上她了。如果隻是祝家莊,祝英台去了建康,祝家莊也沒辦法能奈何東宮。”
“讓人看起來快死的藥,還真有。”
徐之敬仔細想了想,“不過,我需要時間將方子重製出來,還要有人做試驗。用在祝英台的身上,若無萬無一失的把握,我不敢嘗試。”
“果真有?”
徐之敬笑著點頭。
徐家醫術從漢時就出名,自然上門求助的奇奇怪怪的人也多。
漢末到魏晉時社會動亂,朝廷常常征辟士族高門的人才去朝中做官,可權臣當政,門閥傾軋,皇帝征召高門子弟也不過是想得到高門的支持和朝中門閥爭鬥,不願意應詔的士人自然也很多。
就如司馬懿,寧願將雙腿壓斷冒著當殘廢的風險也不願出仕,還有很多躲入深山當隱士的。
但很多人根本沒辦法躲起來,皇帝派人來“請賢”的時候還要接待著,如何裝病,如何裝的像是根本出不了門的樣子就成了一種問題。
並不是每個人都有決心和毅力自殘身體的,有和徐家交情好的向徐家求助些奇奇怪怪的藥也就成了常事。
用的最多的是自殘顏麵的藥,但也有更極端的,看起來猶如重疾,還是那種會傳染的惡疾,活不了多久的。
但是這種藥用可以,卻不能讓人知道來自於徐家,而很多人知道的裝病藥也裝不成病,所以很多方子和成劑幾乎是做出來就毀掉了,確保隻有裝病的人知道這種事,能隱蔽的用,徐之敬才說必須要試藥才敢拿去給人用。
“能否讓人看起來像是長期壓抑後鬱鬱不得誌,悲憤而遂成心病的那種?”
“憂傷肺,人在悲傷憂愁時,可使肺氣抑鬱,耗散氣陰。隻要讓肺部診起來有疾,再佯做劇咳即可。”
徐之敬談起自己的本事自信傲然,“要想更逼真一點,可在擦拭的帕子中做些手腳,使得每每咳嗽便血沫不止,這樣更會讓人望之變色。”
會噴飛沫的惡性病大部分都傳染,怎能不讓人望之變色?
“太好了!”
馬文才猛一揮拳,看著徐之敬深深一揖。
“還請徐兄救英台一命。”
“這麼嚴重?”
徐之敬駭然地扶起馬文才。
“我必定儘心儘力,隻是這試驗的人選……”
“這個不難,祝家莊必定有辦法。隻是這事情一定要隱蔽,怕是會為難徐兄。”馬文才鄭重道:“我等不日就要入京,徐兄恐怕要不眠不休了。”
“我會在入京前設法周全。”
徐之敬一口應下。
“左右家中也沒派藥童來,我一個人也不怕泄露什麼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