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文才趕到地方的時候, 已經是塵埃落定。
虞舫畢竟不是褚向,即使謝舉已經給了他足夠的時間去做新的策論,可是等到香滅的時候, 他的策論還是沒有完成。
一個人的水平固然會受心理因素、外部環境和運氣的因素影響發揮,可是對五經的理解和大的格局方向還是不會變的, 褚向能頃刻間立刻成策,說明他對《五經》的理解十分透徹,可以引經據典, 信手拈來,但虞舫就沒有這樣的能力。
結果自然是可想而知,虞舫被當場除了“天子門生”的名額, 按照補進的順序,由傅歧頂上。
傅歧就這麼莫名其妙的成了最大贏家。
謝舉本來不想把事情做得太難看, 還想將虞舫叫到身邊好好安慰一番, 誰知半途中謝舉的門人送了一封信來, 讓這些謝使君臉色大變,虞舫也好、天子門生也好, 什麼都顧不得了, 當場離席而去。
虞舫一時間好似跳梁小醜,被眾人用眼光和竊竊私語無情地奚落,連丟下狠話都不曾, 就這麼掩麵而去。
將這件事從頭看到尾的傅歧也有些無所適從,遠遠地見馬文才來了,三兩步竄到他的身邊, 貼著他的耳朵不安地問:
“馬文才,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馬文才搖了搖頭。
“奇怪,那是誰做的?”
傅歧表情迷茫。
“照理說不應該啊……”
“怎麼,見虞舫倒黴,你又於心不忍了?”
馬文才意外道。
“說實話,看到虞舫倒黴,我挺開心的。”傅歧皺著眉,“但是一想到學館裡有這麼一個人,能玩弄學生與鼓掌之間,而且還不知動機如何,即便是對我有益,我還是覺得不太踏實。”
馬文才和傅歧的想法差不多。
如果這件事由馬文才動手,大概不會用文卷來陷害,最大的可能是找出提供給褚向卷子的人,再從真正的槍手身上找出攻破之處。
但此人最可怕的地方在於所有的東西都模棱兩可,此事卻順勢而成。
那策論馬文才相信不是虞舫的,很多人也相信不是虞舫的,可是在那種情勢下,虞舫無法為自己辯解,彆人也希望他沒辦法為自己辯解,因勢利導之下,虞舫隻有設法證明自己這一條路可走。
若虞舫真是如褚向一樣真才實學的,即便用再多的陰謀,一旦再次射策成績優異,不但不會被汙蔑,還會如褚向一般再次揚名。
偏偏虞舫才學稀疏,平時順遂慣了抗壓的能力也不行,一遇事就氣急敗壞理智全無,在這種情況下,哪怕有十分的才華也隻能發揮出五分,更彆說他才華還沒有十分了。
到了這一步,那些文卷是誰的,是不是虞舫找了人捉刀,都已經不重要了,從此以後,人人都隻會記得他今日射策的成績。
這才是讓馬文才不寒而栗的地方。
傅歧心思簡單,從不用惡意去猜度陷害彆人,所以他隻會直覺上覺得情況不對,心裡不太踏實。
但馬文才看得到施計之人真正的目的。
這人不但毀了虞舫“天子門生”的機會,還毀了他所有的名聲,幾乎斷絕了他日後靠“舉薦”謀取前途的道路。
如此老辣的手段,如此狠絕的心思。
“被發現的那些文卷呢?”
馬文才突然問傅歧。
“你要看?”傅歧呆了呆,指著謝舉走後空著的案席,“有幾張在那邊。”
人都走光了,戲也看完了,自然沒人再關心那些文卷。
馬文才走到席案後,隨手拿起一張從虞舫那得到的“捉刀代筆”之卷,細細看了起來。
然而還沒看幾句,馬文才神色一凜。
“怎麼了?”
傅歧抓抓腦袋。
“寫得不好?”
“不是。”
馬文才合上文卷,神情裡甚至帶著幾分恐懼。
雖然字跡不同,論點也不同,但這幾張文卷,他實在是再熟悉不過了。
馬文才天賦並不過人,能有今日的成績,多半是靠拚儘全力的努力。
為了做好策論,他曾四處求教,汲取百家之長,又常常在家中自問自答,射策與己。
這麼多年來,無論是向長輩、名士請教的,還是他自己自覺做的得意的策卷,也不知積攢了多少。
唯因如此,方才得來如今的傲人成績。
“這是我家中卷子的內容!”
他在心中狂吼著。
握著文卷的手不住地顫抖,如墜冰窟。
“為何會有人謄抄於此?!”
***
鄞縣,城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