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 你看到有人鬼鬼祟祟進了府衙,想要捉拿的時候他跑了?”
梁山伯問淩晨才回來的馬家侍衛。
“是。”
馬家侍衛羞愧地說:“賊子狡猾,帶著我在外麵繞了好幾圈。我對鄞縣地形不熟, 被刻意帶到偏僻之處,連可問路的人都沒有, 所以回來的遲了。”
他在路上也擔心是歹人的調虎離山之計,回程路上心急如焚,還好回來後兩人都無事, 否則他隻能自儘以對主人了。
“會不會是找冊簿的人?”
祝英台心中擔憂。“那些人心狠手辣,聽傅歧說殺人不成就自相殘殺滅口,你最近是不是不要出縣衙比較好?”
“哪有千日防賊的?我是鄞縣縣令, 不可能一直不出門。”梁山伯苦笑著說:“何況今日我便要去赴宴,缺席不得。”
現在的縣衙太平靜了, 平靜到他不得不想法子打破這種沉悶。
說起來, 要不是梁山伯的父親便是縣令, 從小就生在縣衙裡,他也會以為現在這種平靜是正常的。
但父親在時, 本地商人和庶族出身的官吏也常常請他去喝酒赴宴, 有時候甚至沒什麼事情商談,隻不過是為了維係感情而已。
至於當地富庶點的百姓,有時候也會給縣衙裡送上一筐子果子、或是一籃子雞蛋, 清晨剛網上來的魚,並不圖求什麼回報。
雖說他這個縣令才當幾天,也沒什麼政績, 但整個縣衙裡天天悄無聲息,與其說是鄞縣治安良好百姓淳樸,不如說是各方都在觀望,看他這個縣令官能留多久。
鄞縣這六家士族的宴請,就是一個接受與否的信號。
“那就請讓我帶上足夠的人手。”
馬家侍衛堅持地說,“現在不知道對方有多少人,如果按您所說,屋子裡已經被人動過了,那歹人至少有兩個,我怕我□□乏術。”
“赴的是士族之宴,不可能帶上許多皂吏去的。”
梁山伯無奈地拒絕了馬家侍衛的建議,“我與你們家公子或馬太守不同,他二人皆是士族之身,便是帶的人多了些,那也是身份矜貴所致。可我隻不過是一介庶人,能登為座上賓已經是高攀,如果帶著許多侍衛去,那是什麼意思?去赴鴻門宴嗎?”
幾人左商量來右商量去,最後決定隨身的侍衛隻帶馬家侍衛一個,但路上安排六七個皂隸接應,一旦有變,立刻阻住對方去路,哪怕有什麼萬一,那歹人也跑不掉。
為了防止梁山伯遭遇伏擊,祝英台將徐之敬給的防身藥丸和傅歧給的短刃都交給了梁山伯,加上梁山伯原本就有的蠟丸,真的遇險,應該可以阻擋片刻。
就這般外鬆內緊,一行人心中忐忑地踏上了梅山彆院赴宴之行。
梅山並不是山,而是本地士族張家修建的一座園子,因為園子有一處高坡上種滿了梅樹,便稱之為梅山彆院。
這地方說近不近,說遠不遠,恰巧出城,又在城外近城的地方,張、黃、朱、江、吳、錢明顯不想留客,所以將宴席選在了中午,若是耽擱的久了,城門關了,梁山伯就真的無處可去了。
縣衙派來的車夫顯然對梅山彆院很熟,路上還很有精神地和梁山伯聊著天,說著以前那位縣令如何受六家器重,經常來梅山彆院飲酒雲雲。
然而到了梁山伯這裡,卻連個出來迎接的人都沒有,還是那車夫看氣氛尷尬,去找了相熟的童子,通報了之後,才有人來迎他們入內。
“得罪,得罪,是我拉著幾位管事的聊得太儘興,耽擱了迎接令長之事……”
楊勉跟著幾位管事出門迎接梁山伯,嘴裡說著“得罪”,臉上卻有絲得意之色。
“楊縣丞來的好早。”
梁山伯故意說著,“既然楊縣丞也要來,何不一起乘衙門的車過來?”
“總要先來做些安排,不敢怠慢令長啊。”
見梁山伯隻帶了黃皮朱算吏,和那個啞巴一樣的侍衛,楊勉滿意地點了點頭,一一為梁山伯引見。
梁山伯還算有禮的回應,身邊的祝英台聽著對方自報家門一肚子鬼火。
除了張家派了一位大管事,其他五家派來的不過是家中管外務的小管事,這種管事祝家莊也有,大多是與商賈、吏頭打交道的,平時連莊主都見不到幾次,算不得什麼有頭臉的。
隻有仰仗這些士族吃飯的營生行當裡,會將這些外務管事當一回事。
宴席過半,張家那位大管事才終於說出了主題。
“梁縣令,不知楊縣丞有否告知於你,鄞縣之地的百姓三年來,還欠著我等士族不少的糧食?”
他頓了頓,滿臉憂愁地說:“這些糧食都是看在官府作保的麵子上才借的,隻是這幾年鄞縣收成都不儘人意,我等主人也無力再行善下去,所以請梁縣令來,是想商議看看,能不能讓老百姓先還上一部分。”
梁山伯驚得眼睛微圓,扭過頭去就問作陪的楊勉:“怎麼,縣裡還替百姓作保借過糧種?”
楊勉自然不知道梁山伯已經從其他地方知道此事了,還滿臉正義的將這些士族們說成天上有地上無的大好人:
“這幾年年年鬨水災,我們縣衙有繳納賦稅之責,即使能賑濟也能力有限,是本縣富戶和士族慷慨解囊,一次次借/種/與民,這才讓本地百姓渡過難關,否則……”
他嘖嘖搖頭。
“……否則,本縣早就是餓殍遍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