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百姓聽得津津有味,突然聽到陌生的名字,好奇地問。
“本來隻是困龍堤,可是這幾年沒了蛟龍,每年都不曾風調雨順,為了讓蛟龍回水裡,這幾年雨是一年下的比一年大,甬江也年年泛濫,這些貴人們怕困龍堤截不了江流,所以想多修幾道萬無一失。”
漢子笑道,“那基樁之前都已經起了,結果梁縣令把龍放跑了,現在都成了無用功啦!”
“他們哪裡來的人手修九龍墟?”幾個百姓遲疑道,“現在可是農忙時候,又不是官府修堤,能征調力夫,這就剩幾個月就到汛期了……”
“誰知道呢。”
漢子擺擺手,“這些貴人們的想法,哪裡是我們摸得清的,約莫是有什麼其他的路子招到力夫吧。”
縣令被縛,有許多人都來外麵打探消息,其中就不乏一些“聰明人”。等聽完前因後果,不少人都陷入了深思,麵上露出了然之色。
難怪急著要催糧,寧願讓農人欠官府的糧食,也不讓他們欠士門的。
“那蛟龍上了天,今年是不是不鬨水災了?”
一個年紀較大的老農更關心的是這個。
“聽說龍都管行雲布雨,哪裡下多少,下多少天,都是龍管的哩!要說我們這年年淹是蛟龍不在,現在蛟龍歸位了,應該不會再淹田地了吧?”
“我看今年不會下了。”
漢子跟著點頭。“就算會下,等困龍堤被拆了,有那塊地分流,水也大不到哪裡去!”
“困龍堤要被拆?”
不少人吃了一驚。
“可不是,那地方的龍一跑,風水就變成了水枯澤困,祖墳在那裡,子孫一輩子都不能上進!可不要趕緊遷走呢!”
漢子笑眯眯地。
“等沒有了那些貴人的墳地,困龍堤上又沒有人再把守,你看著,不出幾日,肯定有想要種田的百姓把那裡給扒了!”
“今年不會再淹了,我們得回去插秧去。”
好幾個在城中乾活的年輕漢子商量著說,“家裡還有好幾畝好田,廢了可惜。等那些貴人把墳遷走了,堤被扒了,日子就好過了。”
“我也是,我家今年田就種了一半,就怕又被淹,不敢使力氣。”
“我也是,我也是……”
說話間,不少人打定了主意要回去侍弄家裡的農田,說不得到了秋收還能有點收成。
沒有了田在城裡糊口的,和流民也差不多,說出去人人都瞧不起。
但凡有一點希望,誰也不希望靠討飯過日子。
等看熱鬨的、聽新鮮事的走了個乾淨,那“跑碼頭”的漢子也背著漁網吊兒郎當地拐入了幾條小巷之中,一下子就沒了蹤影。
不過半個時辰的時間,剛剛還打扮成漁夫樣子的漢子已經換上了一身官服,出現在了府衙裡。
“有勞都使了。”
幾個佐吏麵露不安。
“隻是這麼做,能有什麼用處?”
“我也不知道。”
那位都使搖了搖頭,“這都是你們梁縣令吩咐楊厚才帶回來的話,我們也隻是照做而已。不過往好處想,至少大部分百姓開始相信今年不會再發水了。”
這種傳播流言的事情,就不能找熟麵孔做,這些太守府來的都使和官差們正合適。
太守府的人在當夜替梁山伯阻攔了片刻,後來趁夜散入各處,沒有被當場抓住。
那楊厚才藏在梁山伯身後不遠的高處,因為人人都注意到梁山伯,倒沒發現楊厚才,在混亂大起之前,梁山伯就已經想好了計策,吩咐楊厚才先藏起來,之後從原路跑了回去,將消息帶了回來。
現在整個鄞縣因為困龍升天的事情鬨得沸沸揚揚,這些士門再怎麼大膽,也不敢在這個風頭上讓梁山伯死,最多靠折磨他出一出氣。
說起來,梁山伯什麼也沒做,就是往地上澆了一罐子水而已。
“我們天天給梁縣令送水送粥,旁邊幾家的守衛對我們是虎視眈眈,就算我們想要強行把他從柱子上解下來,對方人多勢眾,我們也無能為力。”
一個佐吏恨聲道:“要是傅歧或是馬文才在這裡,帶著家將部曲要人,哪裡有這樣的事情!”
幾個都使都是會稽人士,俱都聽過這幾位“天子門生”的名字,就是不知道這新任的鄞縣縣令和他們有什麼關係。
聽說那幾位都是士族出身,照理說不會和他們這樣的吏門寒生有交情。
就在幾人議論紛紛間,突然有門子來報,說是衙門外衝進來好幾個人,七手八腳地把梁山伯抬了回來,往大堂裡一丟,就走了。
這下子,眾人駭然。
等他們衝到大堂裡,隻見奄奄一息地梁山伯躺在地上,隻有出氣,沒有進氣,喘得像是拉破了的風箱。
“梁縣令!”
“令長!”
幾個都使遲疑不定地看著地上的梁山伯,將他攙扶了起來。
“勞煩,勞煩諸位,去把楊勉、劉主簿諸人捉拿歸案,追還這幾年被貪墨的糧草……”
梁山伯氣若遊絲地吩咐著。
“我,我這裡無事。要再拖下去,我,我怕他們要跑了……”
“還管什麼糧草,先找醫者要緊!”
幾個都使大驚失措,連忙喊人去找醫者。
“他們絕想不到我都這樣了,還想著這個。”
半躺著的梁山伯一邊咳嗽,一邊搖頭,死死攥著一個都使的手。
“去,去抓人,除惡務儘……”
那都使驚訝地看著他,沒想到一個看起來下一刻就要斷氣的人,力氣能這麼大。
除了意誌過人,找不到其他理由了。
他敬佩地看著梁山伯,重重點了點頭。
“你放心,世子讓我們協從你行事,在你還能理事時,我們必定儘力相助!”
梁山伯眼中露出欣慰的笑容,還未說話,先劇咳了一陣。
待掩著口鼻的袖子移開,那袖子上已然一片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