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點點頭。
“有哇,這麼多年來,經常有貴人穿著普通人的衣服來祭拜,而且大都是男人,不過像你們這麼年輕的少。”
她一邊說,一邊感慨:“他們換了布衣一個人來,就以為彆人看不出他們是貴人了。可惜這些貴人一個個從骨子裡就是不凡的,就像剛才那個一身腱子肉的郎君一樣……”
她又用“慈愛”的眼神看向傅歧,看的後者一哆嗦。
“……貴人即使是穿得破破爛爛的,也是看的出來的哩!”
馬文才聽聞過大長公主年輕時的“風姿”,連謝舉都曾是她的裙下之臣,這麼多年過去了,依然還有故人偷偷摸摸來祭拜她,思來也是尋常。
隻是一個婆子,為什麼神神叨叨地要對著他們說這麼多奇怪的話?
馬文才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她,後者並不躲閃目光,也笑嘻嘻地看著他。
“幾位貴人勿怪,馮婆子以前傷了頭,說話做事就是這麼顛三倒四的,人卻不壞的。”
一個婦人壯著膽子為她求情。
“她就住在這公主祠裡,有一雙巧手,專門以替女子梳妝打扮為生,並不是媒婆。”
說話間,幾個婦人紛紛附和,並說著她們頭上新奇的發髻都是出於她手,冒犯傅歧也絕不是有意。
其他人這麼一說,馬文才看向婆子的表情更加古怪。
之前他就覺得古怪,這祠堂裡的公主神像衣著打扮絕不是鄉野村人能想象出來的模樣,就算有愛慕追隨公主之人參與建造了這神像,可這麼多來參拜的女子都能學著這神像的打扮和發型,就有些奇怪了。
即使是出身士族的女子,也不見得就會自己梳妝打扮,多半是出自家中擅長梳妝的娘子之手。
“這位老人家就住在這公主祠?難道以前認識大長公主嗎?”
馬文才試探著問。
“馬文才,你和她說那麼多乾嘛?”
傅歧齜著牙拉了他一下。
“這人古裡古怪的!”
那老太太聽到“大長公主”幾個字時愣了下,搖了搖頭。
“那樣的貴人,我怎麼能認識?我就是個靠公主娘娘恩惠,住在這裡的可憐人罷了。”
“那老人家的手藝是從哪兒學的?”
他又追問。
“我以前傷過頭,不記得啦。”
馮婆略帶傷感地笑,“什麼都不記得啦,就隻記得自己會梳頭。”
正在說話間,獨自一人在公主祠裡祭拜的褚向出來了。
他大約是哭過,雙眼通紅,臉頰尚有淚痕,衣襟下擺都有灰塵,隻有經曆過大悲之人明白為何如此。
那衣襟上的褶皺,是心痛不已時緊攥著自己的襟口,揉搓出來的。
看著他這樣的樣子,馬文才這才相信他是第一次來這裡拜祭自己的母親。
想到馮婆之前說過有不少士族喬裝打扮來拜祭大長公主,馬文才也信了。
如果馮婆真是出自貴族門閥的梳妝婆子,能看得出士族和普通百姓的區彆,那是再正常不過了。
等褚向向著他們走過來時,馮婆終於看清了褚向的長相,臉色突地一白,整個身子也像是篩糠一樣抖了起來。
沒等他們反應過來,她就低下頭尋了個方向快步走開了。
“怎麼都站在這裡?”
褚向見幾人都站在外麵,好奇地問。
“剛才有個……”
“傅歧剛才被門口的女人們調戲了,我們在笑話他。”
馬文才立刻揭過傅歧的話頭,搶著調笑說。
“你也整理下自己的儀容吧,這樣回去彆人都不知道你發生了什麼事。”
梨花帶雨,衣衫淩亂,他還是一副這樣的長相,旁邊已經有不少小娘子麵紅耳赤了。
褚向低頭看了看自己,不好意思地拱拱手:“我這樣子,讓諸位見笑了。”
既然褚向已經拜祭完了母親,幾人便一起回返,否則船上的人久等他們不來,肯定要找過來。
待回了船上,馬文才尋了個理由自己獨處,沒一會兒,喬扮成尋常船工的細雨摸了過來,低聲對馬文才說:
“已經問過了馮婆,她離開不是因為認識褚公子,而是害怕一個和褚公子長得相像之人……”
“和褚向長得相像?”
馬文才奇道。
“可問了那人為何要傷她?”
“她說自己不記得了。她是前幾年大長公主的誕日時受的傷,那天是祭日,原本人就多,她當天替不少女子梳頭妝麵,她也不記得為何會得罪了彆人。”
細雨回道:“我去問了廟祝,說是在公主祠後的水井裡找到她的,原本還以為她會死,結果撐過來了,就是忘了許多事,之後腦子也有些糊塗。”
“剛剛看到褚公子的那一刻,她突然想起了那個打殺了她把她投到井裡的主使者長相,心中實在害怕,所以就跑了。”
這話中透露出的信息量太大,馬文才思忖了半天,總覺得有千頭萬緒,就是理不清楚。
“吩咐兩個遊俠兒盯著公主祠,順便保護這馮婆。”
馬文才撫著下巴。
“若有人這幾天去找馮婆,弄清楚是什麼人,再來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