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8.嘔血身亡(2 / 2)

人人都愛馬文才 祈禱君 7419 字 10個月前

“隻有留住有用之身,才能圖謀日後!”

楊厚才顫抖的手頓了一下,終於還是不甘地叫了一聲,將手中的火鉗子拋了,重新紅著眼跪在了梁山伯的靈前。

在眾人的怒目和唾罵聲中,張家郎灰溜溜地離開了靈堂,走之前自然少不了丟下“走著瞧,讓你沒有日後”之類的話。

馬文才的心腹之一低頭看了棺中的梁山伯一眼,輕輕合上了棺材,走到楊厚才麵前:

“你剛剛得罪了士族,以你的身份,怕是要挨鞭刑。張家人狠毒,說不得這鞭刑下去你就要出事,你想過怎麼辦嗎?”

楊厚才看了他一眼,搖頭道:“我孑然一身,以前既然能逃得過張家的追殺,現在就能逃得過他的鞭子,長者不必替我擔憂。”

那人見他行事看起來魯莽,頭腦卻清楚無比,也就知道了他為何不但能在外存活這麼久,還能幫著梁山伯一起毀了困龍堤。

他起了惜才之心,彎下身子,在他耳邊悄悄說道:“若沒處可逃,可去吳興馬太守府上投奔。我會在縣衙後門十步外的槐樹下埋下你的盤纏,等此間事了,你且取了盤纏,趁早動身。”

在楊厚才驚訝的眼神裡,在其他圍觀百姓的議論紛紛聲中,這位馬家派來的“大人”有條不紊地繼續主持著喪事,渾然好像剛剛的事情沒有發生過一般。

因為如今天氣已經熱了,必須儘早入土為安,再加上有張家的插曲,停靈了七日便要下葬。

梁山伯生前已經定好了墓穴,正在原本龍地的最高之處,被叫做“九龍墟”的那塊地上。

這地方水枯澤困,如果遇到百年難得一遇的大水恐怕還會淹沒墳塋,實在算不得什麼好地方。

但梁山伯沒有後人,不必擔心折了後代氣運,此處與他來說又是有莫大關係的地方,也是可以遠遠“守望”鄞縣百姓的地方,即使選擇葬在此處,也沒有人置喙什麼。

到了送葬那天,鄞縣不少得了梁山伯恩惠的百姓都自發出來送靈,護棺的人群一直綿延數十裡,那些抬著棺材的人在楊厚才的指點下,沿著梁山伯當年去“放”蛟龍的小路走了一遍,所有的百姓也就陪著棺材一起,將那路走了一遍。

小路崎嶇難走,更有蛇蟲不時出沒,夜間尚且如此難走,更彆說梁山伯當日裡是趁夜溜進去的,可見梁山伯意誌之堅定、憐惜百姓之心切切。這世上能如此為官者寥寥,不少百姓原本隻是湊熱鬨送靈,到了那淹到腰際的水潭時,已經是沉默而肅穆,更有不少人拭起了眼角的淚水。

眼前就是惡臭的水潭,卻沒有人轉身離去,一個個卷起了袖子,那些身強力壯的漢子們齊心協力舉起了梁山伯的棺材,將他高高抬在肩膀之上,穩穩地踏過了水潭,一步一步朝著“九龍墟”而去。

待到了墳墓之前,百姓們看到九龍墟下那遠處高漲的甬江之水,唏噓無比。

今年依舊是多雨時節,甬江比往日水位漲的更高,可因為困龍堤已被摧毀,無論洪訊再怎麼凶猛,這處人為使其乾枯的死地也必定能蓄足、分走大量的洪流,下遊再無洪水泛濫之憂。

到了此時,真正看到洶湧的江水,這些人才越發念起梁山伯的好來。

他們開始悔恨他為什麼如此早逝,不能在多護庇一方百姓更久一點。

在墳前吟唱者有之,痛哭者有之,悔恨者有之,至於梁山伯的“在天之靈”有何反應,就不可而知了。

這一場送靈直到了日落西山,除了楊厚才執意在九龍墟下守墓滿四十九天以外,其餘人等終於還是漸漸散去。

待到月黑風高,九龍墟下漆黑不見五指,隻見那先前眾人趟過的深潭裡,從水中鑽出一個渾身濕透、身著長衫的青年。

深潭旁邊,幾個黑衣之人立刻持著風燈上前接應,取出早就準備好的毯子將他裹上,將他攙扶到岸上。

在風燈的映照下,那青年的臉色白的像是被牆粉過一般,嘴唇更是毫無白點血色,若是有其他人在這裡,必定嚇得掉頭就跑。

長相好似“厲鬼”就算了,這青年身上的衣衫還是“左衽”。如今連胡人都漢化了,除了死人,是不會有人穿左衽的衣衫的。

“有勞諸位了。”

被攙扶上岸的,正是假死的梁山伯。

他在棺中被關了一日,無水無食,又累又悶,好不容易等到外麵沒了聲音,終於拉開棺材底下的薄板,沿著事先留下的暗道滑入堤底,一直落入到這處深潭附近,才遊了上來。

這處暗道他已經事先走過了數遍,即使是閉著眼睛也能爬出去,

之前他對薑老漢說擔心士族尋仇、糟蹋他的屍身,所以讓老漢的兒子們偷偷在棺下挖了一個暗道,一旦墳墓被人重新開啟,震動的力道就會讓他的屍身從棺中滾下暗道,落到地底深處去。

如此一來,知曉內情的人就能收拾從暗處收斂他的屍身,將他重新下葬,不至於讓他的屍身被毀。

薑老漢不知梁山伯是假死,但因為敬佩他的為人,在修墳的時候親自監工,帶著七八個子孫將這墳塋下麵修的上窄下寬,一旦棺材落下便正好卡在暗道上方,讓人看不出下麵的究竟。

梁山伯將賞賜中的一半都取出作為感謝他們修墓的酬勞。他們都是真正的老實人,許下承諾不會傳揚出去,就不會傳揚出去。

“梁大郎,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換上衣服,我們先去不遠處的小屋暫歇。”

接應之人遞出乾淨的衣服,又說道:“公子已經派了遊俠兒接應,就在木屋裡等候。等他們幫你易容之後,你就用裴家庶子的身份和路引離開會稽,先去吳興暫住一陣。”

這裡原本葬著不少士族的墳塋,他們的墳被遷走後,困龍堤下留下了不少以前巡邏和守墓人住的廢棄屋子,正好給了他們方便。

梁山伯脫下身上的殮衣,將他們裹進已濕了的毯子裡,提在手裡,點了點頭。

“好,聽從馬兄安排。”

在漆黑的夜色之中,在風燈的指引之下,幾人摸索著向著前方而去。

風燈的光芒閃爍不定,忽暗忽明,眾人的腳步也隨著風燈的明暗忽走忽停,遠遠看去,猶如遊蕩在這片龍地上的幽魂一般。

待走到一半,梁山伯回過頭,定定地看向“九龍墟”上自己的墳塋。

片刻後,他眼中閃過複雜的神色,終是長歎一口氣,頭也不回地投身於無邊的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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