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英台滿臉不爽地看著他,沒有立刻點評。
“你一定是提早拿到“殘卷”了才能一口氣背出來的吧?曹植七步成詩也沒你這麼快啊!”
他用了《子夜歌》的樂府格式,雖說有固定格式,但創作周期一般都很長,很少能這樣一氣嗬成。
她上下打量著這人,記得他姓方名奉,按理說有這樣詩才的人後世不會沒有名聲,她卻聽都沒有聽過。
顯然其他人也是一樣的想法,看向此人的表情明顯有些變化。
但此人似乎絲毫不知,一心一意等著祝英台點評。隻是祝英台確實被他這一大串震撼住了,一時沒有開口。
“李兄,既然是《子夜歌》,又有這麼多吳語,你就該用吳語來唱才是。”一旁的袁為之見氣氛有些緊張,突然開口結尾:“而且英台年紀小,你這又是“芳香”,又是“玉指”、“美目”的,他怕是聽不懂。”
這話就有些狹促之意了,於是一時間,眾人哄堂大笑。
祝英台沒有跟著笑,她怕他們一群人說著說著就替她做媒。
“好一個沽名釣譽之徒!”
好在事情沒有按祝英台擔心的這麼發展,原本坐在廊下並沒有出聲的一人高聲斥道:
“你竟敢訛稱這詩是你寫的!”
那做出《子夜歌》的人臉色一白,而後堅決地否認:“你血口噴人!”
“這首《子夜歌》是晉朝一女郎‘子夜’所作。她一腔愛意卻未得到良人,於是做此怨詩,世上知道的人雖少,但也不是沒人聽過。”
那青年冷笑著。
“昔年傳王軻府中有鬼魂吟唱此曲,遂無人敢再提,漸漸失傳。”
“你是何人,居然這樣汙蔑與我!”
方奉臉色又紅又白。
“他乃劉宋中書舍人東海鮑照之後,鮑涯。”
噗。
袁為之是他的引見人,伸手一指:“他的先人鮑參軍乃是樂府大家,家學淵源尚在我等之上,他既然說這詩不是你寫的,那必定就不是你寫的。”
太子雖然寬厚,但素來最恨這種文壇大盜,立刻命人將他押了。
那邊鮑涯向眾人拱了拱手,“此詩雖然散軼,但烏衣巷謝家和傳出過鬼曲的琅琊王氏應該都有收錄……”
他怕眾人不信,又指了指祝英台。
“何況這位郎君剛剛不願為他點評,又蹙眉不語,顯然也是因為如此。”
祝英台一愣,沒反應過來。
那方奉本就是想借著這偶爾得來的《子夜歌》博得太子注意的,而太子身邊多得是能讓人說實話的人,沒一會兒,此人就對訛稱此詩為自己所做之詩供認不諱。
“怎麼有這麼蠢的人,行騙到太子麵前了。”
一群文士見了這樣的鬨劇,紛紛竊竊私語。
剛剛沒有點評的祝英台,雖然年紀輕輕,在眾人眼裡卻也變得越發高深莫測起來。
“好險,這樣一來,這麼長的樂府詩應該不用抄了吧?”
祝英台在心裡鬆了口氣。
“雖然被這俗人壞了心情,但這《子夜歌》卻不錯……”
她正這麼想著,被眾人簇擁著的太子卻向她遞過一個眼色,“祝小郎,將此詩記下。”
記,記下……
就在她掙紮著要承認自己沒記住時,蕭統已經閉上眼,將剛剛那人吟誦過的《子夜歌》背了出來。
“……落日出前門,瞻矚見子度。冶容多姿鬢,芳香已盈路……巧笑蒨兩犀,美目揚雙蛾。”
“聽聞殿下記憶超群,過目不忘,想不到竟然過耳亦不忘!”祝英台旁站著的鮑涯激動道:“殿下,您背的一字未錯!”
在這沒有百度沒有電腦沒有印刷本沒有錄音筆的年代,一個人記憶力超群,那真是老天爺給的最好技能了!
媽媽問我為什麼跪著抄書。
混入學霸隊伍裡的祝英台,一邊壓力山大地同步抄寫著蕭統背出的詩,一邊在心中第一萬次腹誹自己一個工科生為什麼會落得這樣的地步。
這時代太子有異於常人之處,大多昭示著天命所歸,鮑涯的激動成功掀起了又一輪追捧的熱潮,祝英台素來對這種場合不怎麼適應,抄完那首《子夜歌》就到一邊去了。
沒一會兒,同樣閒散的袁為之也摸到了她這邊,從懷中掏出一個小酒壺喝了一口,露出怡然自得地表情。
看著那熟悉的酒壺樣式,祝英台不由得多瞟了兩眼。
“想要?裴家新出的‘春露’,要不要嘗嘗?”
袁為之將酒壺遞了過來。
見祝英台搖頭,他又勸道:“這酒不像燒春,口味清淡,你喝喝看。”
她還能不知道這酒酒味清淡?她聞著這味兒都快吐了好嗎。
袁為之發現祝英台確實是不感興趣,便將那扁扁的方壺又放回了懷中,像是不經意般問她:
“你知不知道今天為什麼來了這麼多人,甚至還有許多庶人也被允許入園參加這詩會?”
“不知道啊。”
祝英台很誠實地搖頭。
“因為北魏送親的使團就快入京了。”
袁為之分享著自己得來的消息。
“兩國來使,曆來有‘鬥詩’和‘談玄’的慣例……”
“太子是國之儲君不便下場,這是在找有詩才的能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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