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國送嫁, 聽說帶了三百匹好馬來, 裴公希望我們能想辦法弄到這批馬。”
梁山伯笑著打趣馬文才。
“裴公怎麼了, 是要養騎兵了嗎?進貢的馬要搞到手不容易啊。”
“他一直想要養一支騎兵, 有時候速度太慢做什麼都不方便。”
馬文才皺著眉頭, “但是那麼點馬能做什麼?送來的馬說不定都是騸過的。”
兩國斷了幾十年的聯係, 彆說戰馬,就連馱貨的都用的是驢和騾子。
蜀地那邊倒是產馬,可是那小馬一直是士族的玩物, 他們不喜歡大馬隻喜歡這種侏儒馬, 導致南方也將馬培養的越來越小,這種稱為“果下馬”的馬莫說打仗, 就連載的人稍微重一點都走不起來。
皇帝曾舉全國之力建起過一支騎兵隊伍, 謂之“白袍隊”, 連帶後勤加照顧馬匹的馬奴、侍從,也不過才萬人, 馬則有六千多匹。
這已經是當時梁國最能打的騎兵部隊了。
這支騎兵前期時還發揮過一些作用,後來皇帝攻打北魏喜歡用水軍,這支白袍隊就徹底沒落, 聽說編製已經隻剩六千餘人,馬更少,連兩千匹都沒有了。
裴公到京中後曾打聽過這支白袍隊的事情,想要從白袍隊的馬場裡弄到一些馬, 結果回來後直搖頭, 說那些馬被養的和豬也沒有什麼區彆了, 便停止了這樣的念頭。
養兵貴,養騎兵更貴,一個騎兵至少有兩到三匹馬換乘保持馬力,聽說北魏那邊的精銳騎兵一騎四馬,哪怕再怎麼精打細算,這匹馬也裝備不了一百五十個騎兵。
這些騎兵做斥候或奇兵還可以,可也不成氣候。
“裴公一定是有自己的想法,我們設法謀取就是。”
梁山伯已經不似過去那般謹小慎微,顯然這一年來在禦史台的曆練讓他有了不少底氣和自信。
“我怕二皇子要伸手。”
馬文才說出了自己的擔心。
“最近他動作越來越多,對我的忍耐也越來越低。我一直和他虛與委蛇,但畢竟不是一條路上的人,撕破臉是遲早的事。”
自從糖方沒有讓二皇子如願後,後者這一年來數次對他刁難,連帶著傅歧也受到不少牽連。
要不是裴公入京,宣告了他和自己的師徒關係,情況怕是更棘手。
裴公和馬文才合作以後,原本就富甲一方的裴家莊現在已經變成了讓不少朝中人忌憚的勢力。
那些鐵已經被秘密地鑄成了錢,並在被朝廷發現之前成功的換成了糧草和土地,馬文才現在也有了一座自己的莊園,就在離建康不遠的丹陽,是從徐家手中買來的。
他和祝英台大部分研究都被移到了那個莊園裡,祝英台成功製作出的東西會在那裡被快速複製,然後借由裴家的路子傳播開來。
現在的流程是祝英台(研發)、馬文才(統籌並組織生產)、裴家(鋪設渠道並銷售),整個裴家客店下方的地窖已經被挖開,改造成了各種實驗室,用於平時的研究。
因為這樣的關係,裴家客店很少接待外客,隻作為裴公和裴家人在京中的落腳點,能入住店裡的也大多是和裴家或和生意有關係的人。
有了錢,裴家的遊俠兒們很多為了生活由暗轉明成為了護衛,偶爾有些人委托裴家做什麼事情也會來找這家客店,在祝英台眼裡,裴家已經儼然有了後世雇傭兵的雛形,這間客店也越來越像遊戲裡的任務酒館。
這一次魏國送嫁隊伍和梁國使臣一起進入梁國國境,邊境的軍隊不方便進入北魏接應,便是請了裴家的護衛私兵以商隊的名義去接應的。
兩國相交沒有小事,裴公怕節外生枝親自帶隊去的北方,如今送了信回來,似乎是看上隊伍裡的馬了。
馬文才現在已經是皇帝禦用的文書,相當於當年陳慶之的位置。
按理說作為皇帝的文書應該權勢日重,可皇帝蕭衍這幾年崇佛到了讓人吃驚的地步,不但朝政大部分是太子和幾位皇子在處理,就連奏折看的都少了,隻在最後做決斷。
馬文才這個秘書郎在同泰寺陪伴皇帝的時間比在台城裡還長,說起來是秘書,實際上倒有些像是隨從。
倒是梁山伯到了禦史台後節節攀升,從監察禦史做起,現在已經升到了侍禦使,開始有了糾舉百官和承詔的資格。
他和臨川王府有過節,禦史台裡一半人恨不得早日扳倒蕭宏這個大毒瘤,一半則畏懼他的勢力避之不及,梁山伯升的這麼快也是和此有關,現在和臨川王府有關的案子都是他在調查和處理。
這一年多來,臨川王府上下都恨極了這位“裴山”,梁山伯遭到的大小刺殺不下二十次,談起這位“白麵禦史”都恨之入骨。
隻是畢竟他在外麵名義上是“裴家庶子”,出入有裴家遊俠照應,才得以一次又一次的化險為夷。
也因為他不懼明槍暗箭,做人做事也滴水不漏,越發受到禦史台幾位長官的器重。
裴公是馬文才的老師,裴山又是名義上的裴家子弟,兩人有所來往便沒有多少人意外。
梁山伯在外麵很注意維持來往的分寸,是以人人都知道他和馬文才是朋友,卻不知道是過命的交情。
傅歧現在已經出仕了,在尚書台任金部郎,金部是管理庫藏出納、京中市集、宮市交易的,但和劉宋時不同,金部已經不受重視很久了,說是管理庫藏出納和集市交易,其實現在也就發發宮人、官奴的衣衫,偶爾將宮中儲存的陳米舊布之類的東西賣出去。
按傅歧的話說,就是無聊到蛋疼。
唯一的好處是陳霸先的油庫也歸傅歧的金部管,油這種東西不能久存,陳霸先就倒賣起庫油來補貼家用。
有了錢上下打點,又靠傅歧的路子和裴家弟子的身份做倚仗,陳霸先迅速拉起了一幫小弟,從一開始的倒賣庫油到倒賣宮中庫藏,再到後來幫馬文才推開新鮮玩意兒的市場,現在也算在京中說得上話的人物。
“話說回來,北魏和親的公主已經快到揚州了,你那些燒春說不定能賣掉。”
梁山伯笑著說:
“徐兄出使北方一年多,又和魏國使臣一起來南方,想必和魏國人很熟悉,那些酒我國人不愛喝,不代表北麵的胡人不愛喝。”
每一樣新鮮事物讓人接受都沒有那麼容易,尤其是之前從來沒有過經商經驗的馬文才和祝英台。
祝英台想當然的覺得自己製造出高度數的酒就會受市場的歡迎,但現實是她做出了三十度左右的蒸餾酒時,這酒根本就賣不出去。
彆說沒人買,就連馬文才也不愛喝這酒,哪怕這酒顏色清澈漂亮。
他們都沒有什麼真正自己打拚過的經驗,後來還是梁山伯參透了其中的關鍵:
酒是糧食釀造而成的,一般的百姓飯都吃不飽,根本不會飲酒,而作為飲酒主流群體的士族已經習慣了喝濁酒為主的低度酒,沒辦法接受這樣辛辣的酒。
士人飲酒講究的是風度和“靈感”,要的是微醺而不是爛醉如泥。
祝英台造出來的酒,一入口臉便漲的通紅不夠從容,辛辣的口感亦會讓人沒辦法保持從容,更彆說喝完後極亦喝醉而失態。
舉此種種,這被命名為“燒春”的酒沒有多少士人會買,倒是傅歧討去送給家中認識武將的那幾壇子頗受歡迎,認為行軍時來幾口能提神。
祝英台和馬文才製作這些高度蒸餾酒耗費了非常多的糧食,結果可能血本無歸的結果實在讓祝英台沒辦法接受。
後來她動起了勾兌和蒸餾時稀釋酒水的主意,勾兌出了有果味的“香露”、味道清淡的“春露”和顏色透亮多彩的“花露”三種酒,才算是打開了市場。
因為沒辦法確認酒精的度數,每一種酒在被研究出來時她都反複品嘗,在保證酒精度的情況下不醉倒為宜,就連酒量都練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