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侍衛也冷著臉說:“你走後,夫人身子每況日下,再被氣著恐怕就不大好了。”
“公子,是否要衝進去?”
蕭寶夤的精兵低聲問褚向。
褚向搖了搖頭,低頭看了眼自己手中的棍棒,突然將其擲了出去!
誰也沒想到他會把那根棍子甩出去,隻聽得“咚”地一聲巨響,那棍子砸在窗楹之上,震得窗子都抖動了起來。
“姑母!”
褚向的聲音也陡然拔高,衝著裡麵朗聲道:“褚向年幼痛失雙親,全賴姑母親自養育、開蒙教導,拖累姑母十餘載。而如今褚向已經成人,希望能開府自立,還望姑母能夠成全。”
這番話放在尋常人家,怕是當姑姑的要歡喜極了,可惜褚向的姑母不是尋常婦人,隻聽得裡麵傳出一聲冷哼,褚夫人嘶啞著聲音說:
“你為何年幼便痛失雙親,又為何靠我才能長大,你自己不知嗎?你現在如此行徑,可對得起你父母在天之靈?”
這便是提醒他,梁國、梁國的皇帝,對他褚向而言,有國仇家恨,他時刻不能忘了這樣的仇恨。
“那姑母就對得起我的父母嗎?”
褚向被這樣的牢籠關了十幾年,早已經生出逆反之心,聞言厲聲反問、
“我父母的遺物家產如今在哪兒?我褚宅的家丁忠仆如今又在哪兒?您說這一切都是為了我未來成人所用,可我如今已經成年,依然身無長物、赤手空拳。你將我褚家萬貫家財都雙手獻與旁人,又讓我以仆人之身侍奉他人,這樣就對的起我父母的在天之靈嗎?”
裴家的私兵都在外麵製服褚家的家丁,在他身邊的都是蕭寶夤的親衛,他並不怕彆人聽了去。
裡麵突然傳來一陣婦人的巨咳,又有侍女的驚呼之聲。
門口幾個褚皇後的心腹聞之大怒,指著褚向說:“這逆子竟衝撞娘娘,咱們將他擒了,讓他跪在娘娘榻前認罪。”
就在雙方快要動手之時,屋門忽然吱呀一聲開了。
背著褚皇後的健婦出現在屋門前,露出一張蒼老的麵容。
褚皇後比起之前褚向出使時老了許多,不但頭發花白,連臉上都生出了不少皺紋,看起來行就將木。
“你是不是覺得,我對你偏心?”
她雙腿已廢,伏在健婦背上,聲音疲憊的問道。
褚向默然不語。
“你是那人的外甥,可他是那人的侄子,誰更親厚?我讓你以臣子的身份侍奉他,是為了不讓你忘了君臣之恩。你以為你得了他的庇護就可以自立了?不,你隻是被他推出來的障眼法而已。”
褚皇後對褚向露出惋惜的表情,“一個是天潢貴胄,一個是一方諸侯,你隻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兒,你憑什麼和他們平起平坐?若不是我舉褚家餘力儘全力周旋,你以為你能活著站在這裡?”
她看著褚向的表情就像是他是個不懂事的孩子。
“褚向,我能讓你長大成人,也能讓你無立錐之地,你以為你翅膀已經硬了,其實不過還是隻雛鳥,不要再兀自倔強了。”
“原來我這個和您血脈相連的親人,還比不得和你毫無血緣之情的外人。”
褚向自嘲地笑了笑,看著麵前的姑母,低聲呢喃:“也是,他可能是你夫君的遺子,我這個侄兒又算什麼……”
他自怨自艾地說著能讓外人大駭的話,心中已經有了決斷之意。
“公子,要我們擒賊先擒王嗎?”
蕭寶夤的親衛低聲問。
“不。”
他看著麵前的姑母,緩緩搖了搖頭。
見他搖頭,褚皇後臉上浮現出欣慰的笑容。
然而那笑容還未綻放多久,就立刻僵硬在了臉上。
褚向向著姑母屈身一跪,又拜了拜,複站起身來,木然道:
“姑母,你既然如此喜歡這處宅院,那便給了你了。從此這裡姓蕭,不再姓褚。”
他站起身,表情冷毅,對著身邊的親衛說:
“走,我們去宗祠。”
最終褚向並沒有像馬文才說的那般綁了所有的家仆發賣再換上自己的人,而是帶著所有的私兵和親衛,一起搶了自己家的宗祠。
那間供著褚家這一支祖先牌位的家廟裡如今已經空了。
褚向將家廟裡所有的東西全部帶走,領著之前跪在道路兩旁的十幾個家仆,離開了褚家。
這曾是為他遮風避雨之地,也曾留下他僅有的溫情時光。
然而隨著父母的離去,這裡已經漸漸變成了牢籠監獄。
臨走之前,褚向命親衛除下了褚家的門牌,砸碎扔在褚宅門前。
他帶著私兵闖入自家的事情早已經讓兩邊的府宅生出不少好奇之心,褚家低調神秘,平時深居簡出,如今見那懦弱的少年居然搬空了家裡的家廟,手中抱著父母的牌位走出府門,之後更是砸了自家“累世公卿”的招牌,越發議論紛紛。
可褚向卻不管這些人在議論什麼,他將父母祖宗的牌位用繩子背負在身上,就保持著這樣古怪的樣子,一步步走向台城。
他出使歸來,入城時曾引起全城轟動,這一路上還有不少人認出了他,對他指指點點,他卻好似渾然無覺,寒著臉走在路上,身後跟著裴家私兵和蕭寶夤的親衛。
待到了台城門口,這些私兵親衛也不能再進去了,台城的城門官出來詢問緣故。
畢竟背著牌位什麼的來百官理事的台城叩門,實在也太讓人訝異了。
“我要去少府。”
“你是何人?去少府有何事?”
“吾乃陽翟褚向,齊太宰文簡公褚淵之孫,齊太常褚蓁之子。”
這位褚家的遺孤眼神奕奕,閃著讓人驚心動魄的光芒。
“在下年幼痛失雙親,受姑母撫育之恩長大成人,深恩無以為報。如今在下業已成人,與姑母再居一府已不合適……”
“今特來少府,將父母遺留之府邸、家財、仆眾贈與姑母,供其頤養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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