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恰是牛首山大營開賽馬會以來的第四場,因為宣傳開了,聲勢比之前三次都大,還有不少周邊丹陽或京口的富商士子來湊熱鬨,所以馬文才早早便來了,親自坐鎮。
沒一會兒,臉上抹著脂粉的梁山伯進了帳裡,一進門便脫了身上的披風,丟出十幾張書函來。
“這個月又有十幾封,彈劾、狀告你這馬票害人的,我壓了一些下來,禦史大夫也壓了一些,但一直這麼壓下去總不是事,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他被馬文才耳提麵命著每日保養皮膚,之前勞作而黝黑粗糙的皮膚其實早已經養回來不少,加上這半年來深受禦史台眾主官的信任,早已經養成了不怒而威的氣勢,即便是當年會稽學館的同窗如今見了他,也不見得能認出他來,最多覺得眉眼有些熟悉。
但梁山伯謹慎慣了,加上已經習慣了塗脂抹粉,到如今依然依然是種奇怪的裝扮,還成了禦史台一景,人送外號“粉麵禦史”。
京中不少紈絝聽到“粉麵禦史”的名聲,不由得恨得牙癢癢。
馬文才聽了梁山伯的話,撿起十幾封奏章看了看,有些是告某某某因貪圖馬票獲利傾家蕩產的、有的是告某某某為了買馬票賣兒鬻女的,還有是贏了錢揮霍無度惹了事最終被劫財殺人的……
馬票是新生事物,剛出現時肯定有種種麻煩,馬文才已經預料到了,卻沒想到來的如此之快,他看了看這些奏折的落款,冷哼了一聲將這些折子拋開。
“都是些賭馬輸了的‘大人物’,大概是不甘心破了財,就想讓白袍騎也不快活。”
他馬文才賣出去的馬票千千萬,一個月隻有十幾個出事的,還大多和他們白袍騎無關,不是特意去搜尋這些事情,恐怕都找不到“案例”。
要不是輸了錢心裡不快活,誰沒事找這麻煩?
梁山伯畢竟是寒門出身,見馬文才不以為意,皺著眉勸說:“你這馬票雖麵值不大,但總有些自製力不足的想著一步登天,傾家蕩產隻為一搏的。以後賽馬會來參加的人會越來越多,你不想法子疏導疏導?”
馬文才平生最看不起的不是卑下的庶人,而是連得失都看不清的蠢貨,聞言嗤笑:
“會為馬票傾家蕩產的人,即使不賭馬,賭骰子賭博戲都一樣傾家蕩產。你去外麵賭場看看,賣兒鬻女的多了,為了買幾張馬票就要賣兒鬻女的貨色,需要的不是我這假菩薩的‘渡化’,是該換個腦袋。”
“話雖如此,可人心皆貪,你這等於給這些賭徒開了個門路,時日一久……”
梁山伯憂慮著這位好友以後要替皇帝背鍋。
“久不了,這賽馬就是看個新鮮,魏國人就要走了,到時候白袍騎至少要去一半精銳護送使團入魏,剩下那些新麵孔,怕是撐不起大局。”
馬文才隻頭疼這個。
梁山伯知道他是在為皇帝辦差,能不能放手不是他能說的算,而且他要的是白袍騎人人對他死心塌地而不是為了賺錢,所以也沒多勸,放下手裡的折子,就隨他一起去看賽馬。
馬文才是主辦方,自然不會在甲等席看馬,而是帶著梁山伯徑直去了賽馬場的後場。
後場是騎手和馬匹休息等待的地方,白袍騎上千人,每月能被派來參加賽馬會的不過十二人,其中競爭之激烈可想而知。
但一旦被選上了,比賽的獎賞和分紅就能頂上幾年的俸祿,得了冠軍騎的還會得到宮中的賞賜,更彆說有時候押注的達官貴人贏了錢,有時候還會讓人給騎手送來“賞錢”,這些賞錢有時候比宮中賞賜還多,當兵的大部分都是為了養家糊口,有這樣一夜暴富的機會,白袍騎每一個士卒都恨不得連吃喝拉塞都在馬上,對待自己的坐騎也像是對待妻子兒子那般儘心。
馬文才一進了後場,正在和自家的坐騎調整狀態的騎手們頓時激動起來,連忙下馬向馬文才請安。
“馬參軍今天來的早啊,來看馬?”
“馬參軍,您這次可有下注?”
“馬參軍,劉家的十二郎托人帶話,想要派人和你比上一場,用金轡頭玉馬鞍做彩頭,您看?”
馬文才微笑著一一作答,又拒絕了劉十二郎小比的邀請,隨意在後場裡走走,看看那些膘肥體壯的河西寶馬,然後帶著梁山伯來到了上個月的“冠軍騎”麵前。
看著馬文才走向自己,他不安地抿了抿唇,心中各種念頭一閃而過,最終還是在對方似笑非笑地笑容中雙膝跪地,埋頭認罪。
“馬參軍,標下錯應了一件事,還請馬參軍定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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