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時代, 一氧化碳中毒並不能完全被人正確意識到, 所以有很多身體孱弱的孩子,反倒是因為父母的愛護而喪了命。
徐家也並不能了解什麼是“一氧化碳”中毒, 但他們能通過血液和氣息的變化察覺出是“吸入了過量的炭氣”,再按照治療窒息的方法儘量續命。
但這個孩子畢竟是被耽擱了太長時間, 從一開始找禦醫尋而不至,再到徐之敬來孩子被扔出去,早就錯過了救治最關鍵的那段時間,雖然徐之敬將他埋在冰水裡、又用針石強迫打開了他的氣道, 但他還是在掙紮半天後,與夜晚失去了生機。
因為徐之敬的解釋,蕭綜知道了並不是有人下毒, 所以來赴宴的客人都得以回去,隻有擔心徐之敬和孩子的祝英台、傅歧與褚向等人還留在王府中,等待消息。
在這段時間裡,蕭綜寸步不離的陪著那個孩子,直到他最後睜開眼看了這位父親一眼,然後終於無力地離開了人間。
刹那間,蕭綜突然明白了郗徽皇後為什麼會在喪子後鬱鬱而終, 哪怕那隻是個不會說話的孩子,當他睜開眼全心全意地看著你的時候,即使是再鐵石心腸的人, 也能從那雙稚嫩的眼睛裡感受到孺慕和求救的信息。
這就是血脈的力量, 是根植於身體中的信號, 是最初也最純粹的呼喚。
而自己,並沒有救回他。
女人總是比男人更能承受的住打擊,更彆說這個孩子根本不是袁氏親生的。從最初的痛苦和不甘中脫離開後,袁氏也想明白了:她雖然可能身體有恙,但其他姬妾卻是沒有問題的,既然能有第一個孩子,就能有其他孩子,隻要二皇子能寵幸彆的姬妾,遲早還有兒子。
於是她打起精神,做出體貼堅毅地樣子,用這樣的理由安慰著自己的丈夫。
蕭綜本就性格怪異,聽完妻子的安慰,竟露出一個扭曲的微笑:“哦?我還能和姬妾們再生幾個?想不到王妃如此‘賢惠’……”
袁氏剛揚起唇角,蕭綜便一把把她推搡了出去。
“原來王妃也不過將我當做馬場裡的種/馬,要為了你的榮華富貴不停交/媾、直至產子?”
袁氏大驚失色,剛想要撲上去解釋,蕭綜已經忍無可忍地怒吼了一聲:
“滾!你們都滾!”
徐之敬抱著冰涼的孩子,隻想找個地方躲起來,雖然他連頭都沒有抬,但作為一個外人親耳聽到了夫妻吵架的家事,十分的不自在。
蕭綜叱走了所有的人,徐之敬也想跟著離開,卻被蕭綜喝留了下來。
“殿下還有什麼吩咐?”
徐之敬心中有些忐忑,擔心他因為醫治不利而秋後算賬。
蕭綜撈起已經去了的孩子,小小的身體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青色,但他卻似毫無所覺,隻一下又一下的撫摸著。
看到蕭綜這個樣子,徐之敬也有些心軟。
“殿下既然如此疼惜這個孩子,為何之前又要將他拋出去,哎……”
他話出口就知道自己多管閒事了,低垂著頭不敢再言。
蕭綜捏著兒子小小的臂骨,似是在猶豫著什麼,最終一咬牙,說道:“我懷疑這個孩子不是我的。”
“什麼?”
徐之敬受到驚嚇般抬起頭。
“我和袁氏多年無子,娶了姬妾沒多久就有了孩子,我覺得太湊巧了。”
蕭綜臉上無悲無喜,像是再說著其他人的事情。
但他口中說著的話,讓徐之敬更是驚嚇,甚至有些微微顫抖。
“本來我準備等這個孩子去了,就刮去他的血肉,取出一截骨頭來,用我的血滴之,看看能不能融入骨中。如果真不是我的孩子,就說明後宅需要整頓了,這些人為了我的子嗣,恨不得欺上瞞下,恐怕就算說袁氏抱了個跟我沒關係的孩子,我都不會吃驚,反正她們隻是想著自己的地位和富貴。”
蕭綜麵容陰鷙地說:“皇室血脈,不容混淆,我原本以為這孩子命該如此,可終還是心軟了。如今想來,天意如此。”
他抬起頭,問麵前的徐之敬。
“徐之敬,我聽聞你是東海徐氏這一代最有天賦的嫡係,想必應該知道這‘滴血認親’之事……”
“此事荒誕至極!”
徐之敬聽完始末,雖然心驚與蕭綜的多疑,可還是秉持著醫者的自尊,大聲地反駁了他的觀點。
“什麼滴血認親、削骨認親、都是後宅裡搞出來的勾當,是心虛者為了證明身份的無稽之談!”
“怎麼可能?這是一灼然高門傳出來的秘術,聽說前朝宮中也用此法,我曾求教過褚皇後,確有此事……”
“即是後宮所出,自然要互相包庇。我徐氏一族從漢時起,族中子弟每代皆有人曆任太醫令之職,族中卻從未用這種方法驗證過血脈,難道不能說明此法之無稽嗎?”
徐之敬擔心蕭綜真的愚昧到褻瀆這個嬰孩的屍骨,極力勸阻:“人的骨頭或致密、或稀疏,在地下埋葬的骨頭質脆而稀,莫說人血,就是雞血、牛血也能融進去。像這樣剛剛故去的孩子,什麼血都融不進去,除非埋在地下一年半載,鮮血才能相融……”
也就是說,如果現在削骨而融,這孩子就必定“不是”他的血脈。
可真是如此嗎?
“如果殿下不信,大可用義莊和亂葬崗的無主屍骨來試。王府的廚下應該也有牛骨、豬骨,您拿鮮血試試,說不定還能和人血相融。”
徐之敬嗤之以鼻,“您所說的皇家血脈不容混淆是真,可如果用這種方法來試,恐怕宮裡都是豬狗馬羊之子了!”
“你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