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文才勸說道:“但是你們現在跟元法僧來了我國,卻不會被元法僧輕鄙,因為陛下隻準他帶三千人入朝,你們這三千人,便是他最後的倚仗。以後無論他是成為一方守將,還是做個安樂的田園公,你們都是他的嫡係人馬,隻要你們還在他麾下,我國也不會慢待這位魏國宗室……”
他頓了頓,又拋出一個誘餌。
“而且,若你們願意說服麾下士卒跟隨元法僧,我可替你們保住剩下的戰俘,讓他們遷往彆處墾荒為民,不必落得活埋的下場,你們可以考慮考慮。”
“此話當真?”
高將軍動容道:“難道你是梁國什麼王親貴族,能說動皇帝放過戰俘?”
“我既然能在彭城放了元法僧要挑的人,就有把握讓你們的降兵活命。”馬文才聲音在牢獄中低低響起。
“說到底,你們當兵打仗也是身不由己,你們的將軍都已經拋下你們自己跑了,又何必為他守節?”
不知何時,之前被撞暈的健壯將軍也已經幽幽轉醒,此時正靠著牆壁,靜靜地聽著馬文才的勸說,不發一言。
高將軍臉上閃過掙紮之色,正在思考,其餘兩人依舊都在等待他的回答。
而馬文才也不急躁,還是那般隨意地坐在那裡,似乎他們答不答應,都與他無關。
其實馬文才來之前,已經有了七成把握。
元鑒輸的太憋屈,麾下幾萬騎兵根本連馬都沒上過就已經一敗塗地,之後本陣附近的老兵和精銳被尋上來的梁軍和彭城兵馬內外夾擊,幾乎沒有留下多少活口。
倒是一直在外圍的非嫡係一脈逃過一劫,幸存了大半。
這三位將軍,本就不是元鑒的嫡係人馬,而是在元鑒領王師攻打徐州時,在徐州附近幾州征調的遊擊將軍,領著的也不是騎兵,多是守城的弓手和步卒,所以不受元鑒重視,逃過一劫。
大戰之後,蕭綜忙著和元法僧交接,根本顧不上這些俘虜和傷兵。而彭城在元法僧的治理下,從糧草到醫藥都被他牢牢控製著視為囊中之物,連他們這些梁軍都沒有什麼優待,魏國被俘虜的殘兵敗將能有什麼待遇可想而知。
他之前說的都不是假話,要是這些被俘虜的將領不能儘快做出決斷,等不到魏國將領發動第二輪攻擊,戰俘營裡的人就要因為缺糧少藥死掉大半。
現在正是夏初,一旦死了人,為了防止瘟疫,剩下的怕是都要被處理掉。
他之前幫著收編俘虜的時候打聽過,這三位將軍官階雖然不高,但在邊關名聲不錯,手底下的兵卒也都信服他們,隻要他們願意出麵去遊說、陳明厲害,有不少想要活命的魏兵會願意投靠元法僧。
比起心中帶有怨恨、可能會有隱患的彭城士卒,這些為了活命不得不歸順的魏國精銳忠誠度更高。
而且這三位將軍領著的都是嫻熟的弓箭手和刀盾兵,弓箭手難以訓練、刀盾兵更適合作為部曲,元法僧麵對這樣的“驚喜”,根本不會拒絕。
雖說便宜了那元法僧,不過依他對陛下的了解,這元法僧一歸朝估計也就是個閒散之人了,三千部曲他根本養不了太久,最後不是成了普通的蔭戶,就是會便宜了彆人。
至於那些俘虜能活命,自然也不是他的胡言。
蕭綜正是要在朝中表現的關頭,且不提殺俘不祥,現在是他在鎮守彭城,這些魏人多是來自周邊的州郡,要是全都殺了,便是結下死仇,以後守城隻會更艱難。
但以現在的糧草和後勤保障,也確實養不了這麼多俘虜,若將他們願意乖乖受降,以蕭綜五州兵馬都督的身份調用船隻將他們運到他轄領的南兗州去,就等於額外多了幾萬人口,以這位皇子的精明,不會不願意。
在那些百姓跪倒在他腳下時,馬文才便在謀劃著這一切。
他的力量太渺小,想要救下的人卻太多,不靠左右逢源,絕不可能成功。
他現在沒有滔天的權勢,卻有借勢之能。
他今日為這些人奔走,無論是這三位將軍麾下的將領,還是魏國這幾萬的降兵,都要感激他的活命之恩。
一旦歸順了梁國,他們既不是魏人,也不是梁人,隻要他願意伸出援手,這些人日後皆是可用之人。
待到他下獄的消息傳出去,彭城那些被免除奴隸身份的士卒和百姓,日後會記住的,不是蕭綜,而是他馬文才。
現在這些感激都不值一提,待到他日,卻是數萬雄兵。
而現在,他隻需“靜候佳音”。
馬文才沒有等太久,也許是生的**占了上風,也許是元鑒臨陣脫逃的行為讓他們失望,高將軍沒有猶豫太久,便毅然決然地點了頭。
“好,我們答應你,我們會勸麾下的士卒給元法僧當奴隸,也會替你們遊說被俘的將領,讓他們答應絕不抵抗、隨你們處置!”
“高將軍既然快人快語,在下也不會讓你們失望。”
馬文才笑著站起身,敲了敲牢獄的鐵欄。
“來人,放吾等出去。”
隨著他的輕敲,外麵候著的獄卒們畢恭畢敬地打開了牢門,隻等著請馬文才等人出去,顯然早已經得到了吩咐。
直到此刻,這些魏將才真的相信這位年輕人在梁軍之中有著極大的能量,甚至能讓梁國的皇子言聽計從。
他們心中更定了幾分,雖說即將投降,可一想到幾萬人都能活命,那些屈辱又算不得什麼了。
成王敗寇,戰敗者的下場,從來就不由戰敗者書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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