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朝上無人譏笑與他,因為馬文才絕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他師從裴公武藝不俗,又是白袍騎的參軍,一手劍術也算京中有名。
這樣的青壯之士都持劍困難,當下就有幾位武將見獵心喜,叫了出來。
“陛下,讓我們也試試這把刀!”
“陛下,臣有一把子力氣,去幫下馬侍郎吧!”
皇帝允了,於是幾個躍躍欲試的武將都去取了“斷水”試著揮舞,也不禁都為這把刀的沉重嘖嘖稱奇,能揮舞自如的根本沒有,有個擅長水戰的將軍舞了幾下,自嘲自己拿著倒像是持著半個船槳似的。
蕭衍博聞強識,看到這把刀時便有些猜測:“這是真人仿照漢時斬馬劍所鑄之刀?”
陸修遠點了點頭,應聲道:
“陛下好眼力,正是取自斬馬劍的靈感,也有長刀之形。隻是斬馬劍細長易折,所以家師對此有所改良,將劍改為了刀。”
“‘斷水’刀身厚重,利於劈砍,馬步水路鹹可用。力士持之,以腰力旋斬擋者,觸之皆為齏粉。”
雖說馬戰步戰水戰都可用,但能用得了這樣武器的力士,本就已經是當時少見的“悍將”,拿什麼武器都不會太弱。
但這麼一把鋒銳無比又占據長處的武器,也確實是“大殺器”了。
可惜蕭衍自詡是儒將,“照淵”還好,環首長刀是漢製,頗有古樸之意,揮舞起來倒是儀態瀟灑,而這“斷水”雖然鋒利堅韌更甚“照淵”,可外形古裡古怪,連馬文才那樣的美男子拿在手上都像是耍把戲的,他自然更不會嘗試。
近距離的觀察了下“斷水”的刀鋒和形製後,蕭衍心頭一動。
“這刀,對付騎兵倒是不錯。”
他一心想要風風光光的接回兒子,首當其衝的難處就是要麵對魏國舉世無雙的騎兵,南方以步卒為主,對抗騎兵十分吃力,而白袍騎的馬戰能不能敵得過魏國的騎兵,現在還沒打過,也是存疑。
然而一個武將笑了起來,打消了他的意動。
“陛下,就算茅山上的真人能大規模的鑄造這種長刀,也沒有這麼多的力士能揮舞得起這樣的武器啊!”
一時間,議論紛紛。
“如果廣泛選拔力大之人,長期培養,未必揮舞不起這樣的武器。”
“想得是好,可是這樣的武器並不適合步戰,這麼沉重的兵刃,攜帶的步卒沒走幾步就累死了,還怎麼打仗?若是給騎兵用吧,還得有馱馬專門背著這樣的武器!”
陸修遠原本神態恬淡,可這麼多人當著他的麵討論這把寶刀“斷水”是華而不實之物,再衝淡謙和之人也會不悅,陸修遠也不例外。
“自古寶刀配英雄,寶刀既已出世,自然就當配英雄。”
他微微躬身,對著皇帝說道:
“家師自言不下山久矣,也不知現在天下出了多少英雄,但想來我大梁人才濟濟,總不會是難事,所以才命貧道下山,將此刀獻給陛下。”
陸修遠這話不鹹不淡的一說,便有幾個剛才連刀都揮舞不起的武將麵紅耳赤,也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
蕭衍見眾臣在陸修遠那碰了個軟釘子,反倒開懷起來,笑著誇讚他有陶弘景的風範。
再看持著“斷水”的馬文才時,蕭衍眉頭微微蹙起,歎息道。
“劍是百兵之君,刀是百兵之膽,此乃勇士之兵,朕已不禦駕親征多年,這樣的寶刀獻給朕,也隻能束之高閣,實在是可惜。”
陶弘景之前獻給皇帝的十三把武器,全是寶劍。
天子佩劍是一種禮儀,祭祀時經常要用到,所以那十三把聞名遐邇的寶劍並不隻是看看而已,也代表著“君子”的威儀。
但是這刀獻給皇帝,那就真的有些浪費了,以蕭衍現在的身份地位和年紀,又不能上戰場廝殺。
一想陸修遠剛才的話,明顯是陶弘景不願這兩把殺器落入心懷叵測之人的手中,也不願流落他處,所以交予蕭衍處理的。
他環顧殿下,目光從幾位峨冠博帶的高門公卿身上掃過,見他們看利器如同熱鬨一般的神情,實在無法想象他們揮舞寶刀的樣子;
他的目光又從武將們身上掃過,卻絲毫生不出賜給他們的想法。刀是凶器,是如虎添翼還是為虎作倀,全看人心如何考量。
蕭衍思索了一會兒,好似完全沒注意到殿中不少人炙熱的期盼,將目光轉到了持著“斷水”紋絲不動的馬文才身上。
“陸道長有句話說的不錯,自古寶刀配英雄,既然這兩把是新鑄的寶刀,自然也要配年少的英雄……”
蕭衍看著麵前的馬文才。
此時他長身玉立,雖眉目俊秀,因堅持習武而有著尋常文臣沒有的矯健身姿與軒昂氣度,相比較起過於文弱的公卿或是過於雄壯的武將,這樣的少年君子自然更符合蕭衍的審美。
“佛念,你並非出自將門,雖已經領軍作戰,卻不似旁人有家傳的武器,我看你一直沒有趁手的兵刃,這兩把刀,朕便賜予你。”
蕭衍口諭一出,滿座皆驚。
“願你得到這兩把寶刀後,能武運昌隆、百戰不敗。”
一時間,滿殿羨慕嫉妒的目光幾乎能戳死了馬文才,就連馬文才自己都被皇帝的“恩賜”驚得目瞪口呆,提著“斷水”好似傻子。
待回過神來,他立刻撐著“斷水”半跪下身子,誠惶誠恐道:“陛下,臣實在不敢妄稱‘英雄’,陛下將這兩把‘寶刀’賜給臣,實在是讓臣不敢領受!”
蕭衍就喜歡馬文才這樣的“忠誠”,他越是辭而不受,蕭衍就越要給他,這也是為君王的威嚴。
“朕都誇讚你是‘少年英雄’,誰敢不認?”
他頓了頓,又說:“再者,陶真人既然是托朕為兩把寶刀找個主人,那朕將寶刀給你便也是這個意思。若你找到真心實意承認的‘英雄’時,將刀贈與對方也無妨。”
蕭衍說著“真心實意”幾個字時,一字一頓,意味深長。
“搞半天是希望自己能把刀傳給他兒子。”
半仰著頭的馬文才,心中一下子就懂了。
聞言,他沒有再謙虛,眼看著皇帝命人將“斷水”和“照淵”重新放入匣中,命人送去他的住處,也坦然領受了眾人對他的異樣目光。
隻是在他謙遜低頭時,餘光卻閃過一抹詭譎之色。
他馬文才吃下去的東西,想要讓他吐出來,可沒那麼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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