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怎麼辦……我們得罪都得罪了……”
元顥看著兒子,突然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樣抓住了他的手,“要不,你去向花將軍道歉吧!當時我要殺她,是你阻止了我;後來找婆子照顧她也是你吩咐的,她都聽見了,你去道歉,她說不定會原諒你……”
見兒子又露出那種苦澀的表情,元顥的尖叫聲越發高亢:“你可以把罪責都推到我身上,就說我老糊塗了!她是魏國人,她是花木蘭的後人,再怎麼恨我也不可能弑殺我,也不需要她原諒我,隻要不在後麵使絆子就行了!”
“不是這麼簡單……”
北海王世子耳邊是父親的尖叫,太陽穴一陣陣抽痛。
元顥好想大吼“你才是王啊該出麵的是你啊我怎麼能代表你怪罪你啊”,可他的父親好似已經找到了最合適的辦法。
“你看,花夭現在肯定最不願意見到的就是我,而且我被梁國人這麼一嚇,確實精神不濟。就這麼決定了吧,這幾日我就稱病不出了,若是梁國宮中要見,你去見也是一樣的。”
北海王元顥目光閃爍,“花夭那邊,你去求見馬文才,兩人幾年沒見,就算有情又能有多深厚?庫裡的東西任你取用當做賠禮,多賠幾次,相信那馬文才也不是冥頑不化之人!”
他自顧自絮絮叨叨說了一堆,也不顧兒子是什麼想法,說完將手一甩,就要左右送兒子出去。
北海王世子出了門,仰頭苦笑,靜默不語。
北海王元顥的王府門客幕僚其實都挺同情這位公子,隻是他們效忠的是北海王的王爵而不是個人,所以明知他被北海王坑得不清,也隻能幫著一起填坑。
“世子,王爺至少有句話是對的,花將軍現在最不想見的肯定就是王爺……”
王府的典客委婉地勸說道:“花將軍被馬參軍送去了太醫局,要求見應該不難,既然事關大業,世子為大業忍一時屈辱,又有何難?”
北海王世子將下唇咬了又咬,終於還是歸國的思念占了上風,長歎一聲。
“罷了,備帖子吧。”
***
北海王世子再見花夭時,場麵異常尷尬。
據說“兩人幾年沒見,就算有情又能有多深厚”的花夭,卻正在五六個婢女的侍奉下吃著香瓜。
屋子裡目及之處都鋪滿了南方有價無市的珍貴裘皮,蟬翼紗製就的遮陽簾懸掛在窗前,花夭身下的軟榻上墊著是魏國皇帝才能使用的貢品雲霧綃,身上著的是寸頭寸金的軟煙羅,屋子裡點著價值千金的龍涎香。
就連吃的香瓜,都並非這個節氣的瓜果,想必是溫房裡產出的稀有之物。
太醫局並非內宮,置辦不起這樣奢靡的“病房”,那這般照顧高門貴胄都綽綽有餘的屋子是誰的心思,不言而喻。
他們原想著馬文才雖然位高權重,可卻不是什麼灼然門第,也不是富甲一方的豪族,即便和花夭有點什麼,可出於梁國對他們父子的重視,隻要他們付出足夠的“誠意”,也不見得就不能在花夭這件事上息事寧人。
然而北海王世子心存的那點僥幸,在看到花夭屋子的那一刻完全被打碎了。
即使是他在封地王府裡的寢房,也沒有花夭現在暫居的這間屋子華麗,更彆說屋子裡的陳設,馬文才哪裡看得起那些他們帶來的“賠禮”?
花夭看到這位拓跋王室的公子,連一個表情都欠奉。
其實和新任任城王元彝交情好的,並不是北海王元顥,而是他的兒子元冠受。兩人性格相仿,背景類似,又都是宗室,早些年一直都有來往,後來她護送小任城王去葛榮軍中,也是這位世子先邀請的少主。
結果一場鴻門宴後,任城王府損失慘重,以她對少主的了解,即使他脫了困,自己的信任被辜負後的痛苦絕不會少,甚至會因為自己的輕信而陷入自責之中無法自拔。
正因為如此,即使後來她在北海王世子對其父的勸說下保住了性命,她也無法對他產生任何感激。
他明明不缺乏向善的聰慧和能力,卻缺乏行正路的勇氣,明明什麼都看得清,卻選擇了袖手旁觀的妥協,這種人比為惡者還可怕。
而元冠受對花夭的感觀,實在是很複雜的。
“花將軍……”
他斟酌了一番用詞,才緩緩地開口:“恭喜你終於脫困……”
“有什麼好恭喜的?我該慶幸自己還好沒成為一個廢人嗎?”
花夭示意了下自己連手都抬不起來,吃瓜還要靠人喂的廢物時光。
“哦對了,我得感謝你們的不殺之恩。”
她嗤笑了下。
“此事確實是我們的不對,彼時雙方立場不同,難免有所齟齬,還望花將軍以大局為重,你我冰釋前嫌……”
世子對著軟榻上的花夭躬身一禮。
“若有我父子可以彌補之處,任由將軍驅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