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豈止是做錯了,簡直是大錯特錯!”
範亮既是王府長史,也是北海王的表弟,一路上跟隨他出生入死,算得上最親信的幕僚,可這時也是又氣又急。
“王爺南下為什麼要帶世子?因為世子是您唯一的嫡子!”
北海王年輕時意氣風發有大誌,長相又英偉過人,所以北海王妃出身也不低,來自於鮮卑大族丘穆陵氏族,當時兒子隨北海王去鄴城抗擊逆軍,穆氏實在放心不下兒子,便從良家借了五百精兵給兒子做護衛。
北海王南逃時,王府裡的人馬在和任城王府、路途的盜匪作戰後死傷慘重,現在護衛裡還能作戰的好手王妃族人占了大半。
這也是為什麼馬文才衝撞禮賓院,北海王都逃了,北海王世子卻有底氣帶著人阻攔的原因。
“您能離開鄴城,全虧王妃的兄長打點坐鎮,您帶著的精銳侍從皆是王妃娘家的兵卒,這一路世子勞心勞力主持內外,幾次危險時都舍身斷後,您要回國,把世子留在建康了,您可想過其他人會心寒?!”
就連範亮自己都替世子委屈,何況其他人?
“善事父母為孝,我是父,他為子,他難道不該聽從我的嗎?”
北海王皺眉,“不過是在建康留上一段時日,我又沒有心存過河拆橋之心,等我回了洛陽,再派人和白袍軍一起回來接他便是!”
“王爺,你若入了洛陽,那世子便不是世子啦!”
範亮恨鐵不成鋼。
“此事已經沒有了回旋餘地,再多說也無益。”
北海王對兒子有些愧疚,可想的更多的還是自己。“當時那情況,我若不答應,梁國隨時都有可能不再借兵,你又不是沒有看到,那幾個梁國大臣都快指著梁帝鼻子罵他冤大頭了!”
他歎了又歎,“好在世子素來聽話,我將這苦處說給他聽,他會理解我的。”
範亮其實也知道北海王沒有選擇餘地,隻是事情發生之後,不免讓人扼腕。
他們這些做臣屬的嘴上不說,可心裡都覺得世子比王爺行事靠譜,這一路上很多時候北海王裝聾作啞,都是世子硬著頭皮硬扛,哪怕能力確有不足,至少擔得起責任來。
如今世子要被留在建康,就靠著這一出事就臨陣脫逃的北海王,還能不能回到洛陽,他心裡都沒有底氣。
等到回了禮賓院,北海王竟閉口不提已經立約讓世子留在梁國在人質的事情,和兒子隻報喜不報憂,還讓他忙著整理行裝、上下打點,籌備他回國之事。
可憐北海王世子不知道自己會被留下來,聽聞一些都正常,還歡歡喜喜的忙進忙出,明明知道馬文才看他不順眼,還經常跑去牛首山大營,為白袍軍送食送酒,上下打點,就是希望回程能夠一切順利。
馬文才原本不知道這位世子什麼都不知道,還以為他事父極孝,和花夭在私下裡還感慨過幾回,說他這樣子還為父親忙碌,算的上天下第一大孝子了。
結果,花夭聽完哈哈大笑,百分百肯定北海王什麼都沒跟這倒黴兒子說,定是和心腹們打算著最後幾天木已成舟時再將兒子留下,先用著兒子把回國前的準備做好而已。
待到北海王世子再來牛首山大營時,馬文才旁敲側擊了一下,果然發現北海王什麼都沒對他透露過。
“世子出手如此闊綽,竟一點都不為自己打算嗎?”
看著北海王世子為牛首山大營送來的兩車冬衣,就連馬文才都有些同情起他來。
“北海王離開建康後,世子留在京中,總要為自己留些財帛吧?”
半是看熱鬨不嫌事大,半是確實想知道這位北海王世子能走到哪一步,馬文才還是對他透了底。
“留在京中?”
世子果然怔愣住。
“馬參軍這是何意?”
這下子,連一旁的陳慶之都看出不對來了。
“北海王擔心路途危險,要世子留在京中,陛下已經應允了,世子難道不知嗎?”
“兩位說笑了。”
北海王世子乾笑著,“父王今日還囑咐我收拾好東西……”
他話說到一半說不下去了,因為就連陳慶之臉上都出現了大為同情之色,到底是不是說笑,一望便知。
到了這時,北海王世子也沒有心思再送什麼瓜果了,一張臉煞白無比,幾乎是倉皇失措地離開。
“北海王此人,實在是無情無義。”
陳慶之撫須長歎,“我們要護送這樣的人去洛陽,怕是去的容易回來難。”
他對待自己的兒子尚且如此,又何況他們這些外國人?
“我現在倒希望送的是北海王了。”
馬文才目送著北海王世子的背影,確認自己剛剛看到的那一抹恨意不是眼花,心中若有所思。
“……就怕陛下竹籃打水一場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