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9 吐血(上)(1 / 2)

人人都愛馬文才 祈禱君 7256 字 10個月前

梁國派兵護送北海王回洛陽的消息如今還沒有傳到魏國。

畢竟現在整個魏國都在風雨飄搖之中,一下子這邊造了反,一下子那邊又在勤王,可謂是七處冒火八處冒煙,更彆說南方宗室將領都因為擔心爾朱軍斬草除根逃了,南境的防衛簡直是形同虛設。

一開始北海王還指望著在鐘離可以休整,給他暗逃的機會,誰知鐘離給白袍軍的物資是早有準備的,白袍軍完全沒有在鐘離逗留,換了船就過了鐘離,簡直讓北海王絕望。

剛進入徐州時,陳慶之和馬文才也想穩紮穩打,先抵達陽平郡刺探軍情,再向西進發,這也是當年蕭綜去接管徐州的路線,最是穩妥。

然而真的到達陽平郡時,所有人都驚呆了。

漫長的渙水兩岸,原本該是一片沃土,現在卻是焦土一片。

理論上土地被焚燒應該是燒耕以待明年開種的,然而這種焚燒卻毫無規律可言,不但地表以上被燒的乾乾淨淨,土地也被翻了起來,下麵空無一物,連草籽都沒有。

大片大片的村莊空無一人,甚至連隻狗都找不到,白袍軍的士卒們牽著馬走在這樣的村莊裡,仿佛行走在豐都鬼城的遊魂,四周的蕭瑟和寂靜讓他們分不清是在現實還是在幻境之中。

白袍軍裡有部分收編的魏兵是當年的降兵,原本就是徐州人,但多來自彭城以北,當初被裹挾流放南下開墾時也曾路過陽平郡,作為渙水流經的平原,這裡曾人丁興旺,如今見到陽平郡變成這般模樣,不少人都生出了濃濃的擔憂。

陽平郡是這樣,那其他地方呢?

他們的家鄉呢?他們的家人又是如何?

“陛下在魏國出事時開放了國境,接納北地的流民入國,會不會是去了南兗州和北徐州?”

他們是從水路離開的鐘離,並沒有經過邊關,也無從知曉是不是流民遷徙到了南方。

“否則難以解釋為何這裡荒無人煙。”

故土難離,戰火真燒起來的時候人們也許會背井離鄉,但走的這麼乾淨,連隻狗都沒有留下,並不太像是自然的遷徙。

倒是了解魏國傳統的花夭很快給出了答案。

“有拓跋宗室南下歸附梁國,將沿途的百姓當做私兵奴隸驅趕著一起南下了。”她深深歎了口氣。

“在我大魏,一個王帳擁有多少領民和奴隸決定了他的王帳地位如何,率軍打仗時,一個宗室將領往往能率領幾千的私兵,他們害怕爾朱契胡的威脅拋家棄國,卻沒辦法千裡迢迢帶走那麼多領民和奴隸,所以便在邊境就近劫掠人口和財物,一起卷了南下了。”

既然從良民變成了奴隸,那原本擁有的私產也就變成了領主所有,這些宗室南下還不知要留多少年,自是一棵草都不肯放過,而被裹挾的百姓自知要拋家彆業、此去再無歸期,也會選擇將家裡能帶走的所有東西都帶走。

那些守衛南方的州牧刺史早就和北海王差不多時間選擇了南投,但因為人數過多,即使是梁國也不敢直接讓他們進入梁國邊境,而是讓他們轉道北海郡,乘近海的大船,趁著風勢從水路進入梁國。

經曆過元法僧逼兵為奴的陳慶之和馬文才,立刻便明白了為什麼靠近鐘離的邊境郡縣會荒蕪到這種地步,頓時又是驚又是喜。

喜的是如果整個徐州都是如此情況,那原本設想的艱難抵抗便不會出現;憂的是不知整個徐州是不是都是這種情況,如果都是這種情況,接下來的補給就會變得異常困難。

從進入徐州開始就很沉默的北海王,現在內心更是慌亂。

鐘離、陽平兩郡都靠近馬頭郡,他原本想要在馬頭郡等待蕭寶夤的接應,但完全沒有離開的時機,而在信中約定的接應之人也一直遲遲沒有出現。

如今到了陽平,徐州南邊是這個樣子,就算他找到機會帶人脫離了隊伍,這裡荒野千裡,就連小城中都沒有人煙,他們根本沒辦法混入市集躲藏,更彆說這一路在哪裡補給的問題。

可是要繼續等待時機的話,說不得梁國人就要一路往北,到那時更沒有逃跑的機會。

他心中焦灼不安,表現在麵上便是神魂不思,陳慶之和馬文才一直關注著北海王,見他這個樣子,便知道他已經開始慌了。

然而馬文才和陳慶之完全不給北海王思考的時間。

“王爺,此處補給困難,不宜久留,估計陽平以北的濟陰、彭城也是如此。我等隻為護送王爺回洛陽,這一路自然是避開關要,不如今晚在此地紮營休整一夜,明日沿渙水直上,前往睢陽?”

陳慶之又麵向花夭“聽聞花將軍有人馬來往於司州與徐州之間,不知何時可以會師?”

花夭估算了下時間,推測道“我在出發前就已經送信前往馬頭城。當時不知道路途如此順利,所以約在了睢陽與陽平之間的小城相縣彙合。”

她之前並不知北上的路途如此順利,還以為就算路途遙遠,但黑山軍或許才是先到的那個,現在看看,可能未必。

“隻是我被擄前,下令黑山軍先護送任城王北上,此時則是折返,再算算時日,十日內應該能夠到達。”

聽聞還要等候十日,北海王偷偷鬆了口氣。

這裡離相城,不過騎兵一日的路程,相城靠近徐州的治郡,就算現在徐州兵力空虛群龍無首,也不會任由一支敵隊出現在附近而毫無所覺。

他們現在需要來自鐘離的補給,又不可暴露行蹤,多半是要在陽平郡等候幾日、等待鐘離的兵馬收攏占領淮北地區的土地,再前往睢陽的。

北海王出身正統的宗室將領家庭,無論是在治理還是軍事上都有極好的素養,身邊又有屬臣幕僚相助,眼界並不比馬文才和陳慶之要差。

所以他猜測的沒錯,出於在補給和戰略上的考慮,陳慶之和馬文才決定在陽平郡駐紮五日,等候鐘離後續的補給隊伍到來,順便接管沿途幾郡,再行前往相縣。

陽平郡實在是太荒涼了,實際連紮營都不需要,他們隨意尋了幾個相連的村子,住進彆人家空空蕩蕩的房子裡便可。

這裡的百姓離開的不久,屋子都沒有破敗,有頂有牆,有些院中還有水井,比在野地中紮營不知好了多少倍,有些白袍軍甚至趁機砍了些柴火燒水洗澡、刷馬,毫無急迫之感。

而對於馬文才來說,發往建康的戰報自然不能寫“陽平空無一人,隨便占領”這樣的話,一封戰報寫的極為簡略,隻有“離鐘離,抵陽平,沿途克太清、永陽、安宜、豐國,遂請鐘離接管雲雲”。

雖隻有寥寥幾句,卻儘得“春秋筆法”之精髓,從這封戰報上來看,是看不出這麼簡單的。

就連陳慶之看了這封戰報,也哂笑著馬文才的油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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