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8 避實就虛(1 / 2)

人人都愛馬文才 祈禱君 12121 字 10個月前

“陛下, 您召我們來, 所為何事?”

被召來議事的謝舉和朱異看了看四周,心中有些忐忑。

他們來時就覺得人太少了, 等到了淨居殿時,連平日各處可尋的宮人都不見了蹤影,隻有門口把守著禁衛軍, 明顯是被皇帝屏退了。

這樣的架勢, 必然有不同尋常之處,也無怪乎謝舉和朱異惴惴不安了。

“馬文才找到二郎了。”

蕭衍難以抑製心中的激動,這消息傳回後他忍了好幾天, 此時終於能夠訴諸於人, 自然恨不得旁人知道他的興奮。

“白袍軍的探子在洛陽找到了二郎, 已經將他藏了起來,就等人去接應了。”

謝舉和朱異赫然一驚。

白袍軍護送北海王北上,三方有著互相牽製的關係,而無論是陳慶之還是馬文才, 甚至是北海王元冠受,各自都有向皇帝上書的渠道,而且三方並不乾擾, 也無法互相得知。

其中來自馬文才的來往信件是蕭衍最重視的,這不僅僅是因為馬文才是白袍軍的參軍, 還因為馬文才具有同齡人沒有的政治素養, 有能夠在敵國獨當一麵、為梁國謀取利益的能力。

蕭衍見兩位心腹大臣都沒說話, 歎了口氣, 又說:“也不知前線情況如何,雖說陳慶之已經拿下了滎城和睢陽,但魏國精兵強將如雲,想要入洛陽談何容易,即便知道了二郎在洛陽,就憑白袍軍那點人手,怕是也沒辦法將人接應回來……”

這下謝舉和朱異聽明白了,心頭一動。

“陛下可是想增兵援助白袍軍?”

其他人不知道蕭綜投敵是怎麼回事,謝舉和朱異卻是知道的,也明白他煞費苦心建立白袍軍護送北海王真正的目的。

可即便如此,幾個月前剛在朝中借東宮之手打消了臣民北伐的積極,列舉重重理由製止了增兵,這才幾個月過去又想增兵,反複無常,與國無益。

“這……既然戰局並不明朗,此時增兵不太妥當吧?”謝舉遲疑了下,又建議道:“陛下不是派王常侍去白袍軍中宣旨了嗎?不若等王常侍回來再行決定?”

“王常侍已經回不來了!”

蕭衍麵色一沉,怒不可遏道:“他在半路上被人截殺了!”

這下,連一直在旁邊沒有出聲,隻觀察蕭衍神色的朱異都吃驚起來。

蕭衍陰沉著臉,將來龍去脈對兩位重臣一一說來。

原來王常侍帶了人渡河後,馬文才派去的幾位白袍軍斥候也找了艘客船,跟著渡了河,卻沒有找到王常侍一行人。

起初,他們以為是動作太慢,王常侍已經跑遠了,於是騎馬加速追趕,可一連追出幾百裡地也沒找到人,他們就知道自己是想錯了。

於是他們在返回的路上打探著王常侍他們的消息,最終在一個漁夫那裡知道最近汴河上飄下過幾具無名屍體,等找到停屍的義莊一查看,其中一人果然是無根之人,其餘幾人也都身材高大和王常侍一行對的上,不由得大為震動。

王常侍一行人身上有多處傷口,大多是利器所傷,還有致命的貫穿傷口。他們是從水中飄下來的,義莊的人以為他們是在河上遇見了河道的行商,一直等著有他的家人來找,見到果真有人找來,領了賞錢就把屍體還給了他們。

白袍軍找到他們的屍首後,偷偷雇人將屍首運了回去,因為沒有保護好朝廷的欽差,隻能硬著頭皮向馬文才告罪。

但是在馬文才請徐之敬檢查過屍身後,他便覺得情況不妙,特意寫了封密信,用最快的速度送回了京中。

王常侍是死於弩。箭,而這種武器,魏**中並無配備,性格剛烈直率的胡人也不屑用這種用法陰險的武器。

但在梁國,這是不少豪族莊主乃至貴族最愛私藏的武器。

王常侍一走,馬文才立刻就派了白袍軍暗中保護,他們十分精明警覺,可以確定沒有其他人尾隨王常侍他們,那就隻有一個可能——有人從王常侍他們離京就一直跟著,直到他宣完了旨返程的時候,才在回去的路上伺機下了手。

馬文才不能知道是誰下的手,卻能知道有人不願白袍軍如意,一來不忿有人暗算朝廷命官,二來也擔憂王常侍沒有回朝會讓皇帝遷怒、忌憚到白袍軍頭上,所以便將此事完完本本的寫在了信裡,又命白袍軍的幾個負責保護王常侍的斥候將信送了回來,連陳慶之都沒有告之。

此事一出,朱異和謝舉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他們都是在宦海沉浮多年的精明人,從皇帝說出“有人離京便跟著”,便明白了其中必有不可深究之處。

再想到東宮和他們這些老臣派越來越激烈的矛盾,以及白袍軍若是接回蕭綜成功後對誰最不利,這猜測就越發不能說出口了。

好在蕭衍和他們說這些,也不是為了讓他們找凶手的,隻是想為增兵多增添些籌碼而已。

所以他思忖了下,又退讓了一步:“朕也知道大興兵馬征伐北方勞民傷財,何況之前朝中才議論過,所以朕並不準備大肆北伐,隻準備在邊境囤以重兵,伺機占領雍州、徐州即可。”

他用“朕”時,便是不容置疑。

“徐州地處險要,據兩國之間,水路陸路皆與四州交通,一旦魏國南下,便為緩衝之地。原本元法僧將徐州獻上,徐州就該是我們梁國的,連二郎……”

蕭衍頓了頓,神色傷感。

要不是為了取徐州,他也不會派兒子過去。

徐州是他為二郎選擇的赴任之地,境內農田遍布,城池堅固,又位於關要能名正言順的掌兵,可惜……

早知道如此,便是元法僧獻州,他也隻會派個能乾的將軍過去,怎會如此大費周章?

“恕臣直言,聽陛下的意思,若迎了二殿下回國,陛下依然想讓他領徐州刺史一職?”

謝舉眼皮子直跳,下意識反對:“陛下,彭城是重鎮,理應派能臣強將把守。何況殿下已經拋棄了皇子的身份,曆來這種重要的州刺史皆由宗室擔任,若陛下還讓殿下統領徐州,恐朝中內外都會不服啊!”

太子出了家,三皇子蕭綱去年本就該領州出藩了,結果因為太子出家的事至今沒有出京,其餘皇子年幼,這麼多皇子無人領有軍權,結果蕭綜這個名義上的“昏侯遺腹子”、“前朝餘孽”去領了徐州,這讓天下人怎麼看?

用本朝的錢糧資助前朝的餘孽嗎?

謝舉自然不能說的這麼直白,但蕭衍和朱異是何等人物,一瞬間就明白了謝舉所指何意。

“謝愛卿這是何意?你明明明白二郎為何會淪落魏國。”

蕭衍臉色鐵青,咬著牙恨聲:“徐州本就該是二郎鎮守之地,若不是……如今二郎也是一方諸侯了。”

“話雖如此,但是陛下……”

“陛下,謝侍中沒有冒犯豫章王殿下的意思。”

朱異眼見著皇帝就要發火,連忙打起圓場,“陛下的意思我們都明白,但謝侍中說的也有理,國之大事唯戎與祀,此事兩者攸關,當然不得不慎重考慮……”

朱異出仕這麼多年,向來是順著皇帝的意思,連太子和現在如日中天的三皇子都不會特彆對待,如今連他都這麼說,蕭衍臉色是又黑又青,心情可想而知。

好在朱異和完稀泥,立刻又獻出一策:“隻是陛下,依臣看,這也不是什麼難以解決之事,何至於讓兩位如此勞神?”

“朱侍中有何妙計?快速速道來!”

蕭衍一喜。

“陛下,豫章王的事情發生沒多久,如今便要為他洗刷名聲並沒有那麼容易,何況他現在這樣回國,也未必能見容與宗室……”

畢竟是被逐出宗室譜牒的人,想要恢複名分談何容易,幾位皇子又不是吃乾飯的,眼睜睜再給自己添個厲害的競爭對手。

“所以,豫章王沒必要回國。”

“不回國?”

蕭衍將信將疑。

“魏國現在一片大亂,徐州、雍州兵力空虛如若無人之境,現在陛下派兵占領此二地當然容易,但等魏國亂象平息,想要守住徐州、雍州這二地卻十分困難。以如今朝中兵力,隻能擇一地而守之,否則分兵兩處,隻有各個擊破的結局。”

朱異不愧是擅長實務的能吏,一言便切中厲害。

“依臣之見,雍州曾是梁國邊關重鎮,有壽陽三十二城,又坐擁淮水之險、和鐘離互為倚仗,一旦占據,魏國很難重新奪下,臣建議舍徐州而將取雍州,則江淮可保。”

一旁的謝舉不由得為之點頭。

雍州河道縱橫,而梁國最擅水戰,水兵和戰船也不知比魏國精良多少,以前雍州有蕭寶夤守著,蕭寶夤是南人、用的是南將,雙方方能對峙這麼多年。

現在蕭寶夤征討關中不利怕朝廷追責,索性領著大軍在長安反了,直奔洛陽而去,整個雍州便空了出來。此時奪下雍州,則北方的防線便可再往前推進一步,原本隻有鐘離這這一座關守,現在卻固若金湯。

但對雍州用兵,就不可能再有兵力去增援陳慶之,也不可能有兵力進駐徐州了。

見蕭衍眉頭緊蹙,朱異又不慌不忙道:“陛下並沒有讓白袍軍在魏國攻城略地,一旦接到豫章王,自然是要護送他離開的。以他現在的處境,回國才是尷尬,不如趁著魏國動亂空虛,讓陳將軍將他送去徐州。”

“待白袍軍占了徐州的彭城,名義上豫章王依舊是魏臣,徐州也是魏國的領土,魏國日後自然不好出兵收複,但徐州城中卻是我國的將士,說起來,這徐州除了名義上還歸魏國,實際上和梁國領土也毫無分彆。”

朱異不愧是蕭衍的心腹,將皇帝希望兒子有自保之力的心思摸的通通透透的,“有殿下坐鎮徐州,又有陳將軍那樣能征善戰又忠心耿耿的將領,可保徐州不失,又能扼守關要抗拒魏國南下,豈不是一舉兩得?”

蕭衍腦子裡已經開始謀劃起朱異的建議,推斷他這種建議的種種可能性和利弊,最後得出個“可用”的結果。

但其中依然還有很多讓人疑慮之處,譬如……

“朱侍中的計策倒是不錯,怕就怕陳慶之在魏國立下赫赫戰功,又趁著北海王連番大勝招兵買馬,最後擁兵自重,真的占了徐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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