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9 崢嶸氣象(1 / 2)

人人都愛馬文才 祈禱君 8954 字 10個月前

褚向的出現,徹底將馬文才拚了半天也拚不齊的那一塊補齊了。

這一路以來, 蕭綜在暗地裡的行動都毫無邏輯可言, 好似東一榔頭西一棒, 卻怎麼敲也敲不出個完整的線索。

無論是他招攬江湖上奇人異士, 還是囤積糧草醫藥、拉攏陳慶之為他所用, 都讓人摸不著頭腦。

因為他的力量太小,即使陳慶之投靠了他,魏主也不會傻到將幾萬大軍交給他, 最多交出指揮權,君不見現在陳慶之駐守北岸的全是白袍軍, 整個魏國大軍都由元冠受親自指揮、布防在南岸嗎?

如果僅僅是想得到徐州、豫州, 在陳慶之被拉攏的那一刻南下, 早就能趁虛而入,根本不必拖延時間到此刻。

然而褚向提供的情報,終於讓馬文才明白了蕭綜要做什麼。

蕭綜所圖謀的,已經超過了馬文才目光所及之處。

該讚歎他真不愧是梁帝的兒子、生下來就是皇子的貴胄嗎?比起隻想壯大己身意圖未來的馬文才,他的野心幾乎能吞沒天地。

如今看來,蕭綜在永寧寺說的話倒是一句虛言都沒有,他確實沒有想過回國,他回去就是個尷尬角色, 所有的一切都要仰仗梁帝恩賜, 如果朝臣知道為了救他這麼興師動眾, 多半對他感觀也不會多好。

梁帝對他恩重, 隻會引得梁國內鬥不斷、兄弟鬩牆;

梁帝若是刻意冷落保全他, 父子一點情分恐怕也要長久的怨懟中消磨乾淨。

更彆說橫在兩國之間的那麼多流言蜚語,全天下的人都當他是蕭寶卷的兒子,就連蕭寶夤都一直這麼認為而對他處處維護,他的存在,本身就等於將梁帝釘在了恥辱柱上。

褚向知道自己空口白牙根本不足以取信與人,來這裡也就沒想著瞞著,將齊軍那邊發生的事情全部和盤托出,以求馬文才提供幫助。

蕭寶夤是一個月前出事的,刺傷他的是身邊值得信任的人,刺客當場就被誅殺了,所以也不知道那親信到底是受何方指使。

刺傷蕭寶夤的是一根鐵叉,事發時他正在營中賜宴,刺傷他的親信負責向眾將分一隻烤羊,到了蕭寶夤麵前時,他用一根沾滿油膩的鐵叉戳中了對方,好在蕭寶夤多年行伍身手敏捷及時避開了心口,那鐵叉隻戳中了他的肩膀。

當時酈道元剛剛遇刺身亡不久,蕭寶夤軍中也有不少原本就效忠魏國的將士,大部分人以為那人是酈道元的家人買通的,也有認為是投效了魏國朝廷的,所以很是進行了一頓盤查,將軍中肅清了一番。

這件事原本到了這地步就結束了,畢竟蕭寶夤也沒有受什麼重傷,不過是被鐵叉插了個血洞,皮肉傷而已,也找醫者檢查過沒有抹毒。

他曾經在戰場上受過更重的傷,也沒有什麼大礙。

可就是這個被眾人忽視的傷口,竟就這麼一步步惡化了。

起先是紅腫流膿,用了上好的傷藥也不見好,之後傷口就開始惡臭發黑,無法愈合。

蕭寶夤也不是什麼嬌生慣養的人,當即聽從了醫者的建議,忍住劇痛用火炙烤了傷口表麵,才將傷勢控製起來。

也因為這傷勢發展,蕭寶夤錯過了最好的進攻機會,讓陳慶之的白袍軍入了洛陽。

等蕭寶夤傷勢再好點,正準備趁洛陽局勢未穩攻下潼關時,那傷口又有了變化,被火炙烤的傷口外表是沒有再發黑,可迅速地向內潰爛,很快的他整隻胳膊都不能動彈,傷口被不停的切開放膿,其中的痛苦可見一斑。

劇烈的疼痛會摧毀一個人的意誌,哪怕蕭寶夤不是軟弱的人,在這種痛苦下也沒有辦法再清晰的思考接下來的戰局。

而整個齊軍全是蕭寶夤的嫡係部隊,蕭寶夤就是整支軍隊的核心,一旦他出現了變故,整個軍隊軍心都混亂起來。

蕭寶夤北逃時,後來有齊國的貴族和宗室陸陸續續來投奔,他帳下也聚集了一群意圖恢複舊國的忠臣,這些人大多出身士族、眼界和才華都出眾,又有多年治理軍中和地方的經驗,他們迅速接管了軍隊,使得齊軍沒有因此分崩離析,也因為他們接管了軍隊,蕭寶夤才能安心養傷、治病。

可是他的病情一直沒有好,因為傷在肩膀和手臂相接之處,最差的情況就是截肢,但誰也不能保證截肢了蕭寶夤就能好,再加上截肢的過程中如果醫治不利很容易死在這個過程裡,所以蕭寶夤不願意截肢,希望能保守治療。

長安名醫都被暗地裡請了個遍,卻沒有明顯好轉,此時蕭寶夤已經在長安稱帝與洛陽交惡,不可能從洛陽請禦醫過來,軍中的醫師更是給出了更壞的預測——他有可能和三國時期的周瑜、孫策一樣,死於兵器所傷後的傷口感染。

到了這時,如何攻占洛陽已經是其次,確定蕭寶夤的繼承人才是上策。

在傷勢剛剛惡化的時候,蕭寶夤就派出了不少死士潛入洛陽,要將幾個孩子設法接到長安,另一邊又派出人馬前往馬頭城,帶回自己的外甥褚向。

南陽公主府和齊王府處在洛陽的重重監視之下,蕭寶夤也知道被接回的可能性不大,但隻要能接回一個兒子,這支大軍就不必落入旁人之手,以長安為據點,至少能成就一方諸侯。

至於褚向,是蕭寶夤最終的無奈之選,要是實在無法接回兩個兒子,讓這支大軍落在胞妹的兒子手中,也好過便宜了旁人。

他可憐外甥孤身流落梁國無依無靠,有了這支大軍在手,無論是占城自據還是接受兩國的招安,都不會碌碌無為一生。

這一番拳拳愛護之意褚向自然能夠明白,但比起成就王侯的野心,他卻更想讓這世上最親的親人活著。

所以他毫不貪戀蕭寶夤死後的好處,在接到信和蕭寶夤派來的親衛後就立刻出發來到魏國,卻不是為了繼承軍隊和家業。

蕭寶夤沒辦法從洛陽請到太醫,可梁國的太醫卻在洛陽,而且和他幾乎是莫逆之交,是他能請動的。

於是褚向隻身折返來到魏國,路上跑死了好幾匹馬,就怕耽誤了蕭寶夤的病情。

馬文才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後,臉上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怎麼?”

褚向以為馬文才不信他的承諾,不顧衣冠不整,關切地問。

“你不知道嗎?”

徐之敬露出一種歎為觀止的表情,“你的族兄們都死了,蕭寶夤的幼子殺了長子和嫡母,被魏主車裂了……”

褚向如遭雷擊。

“蕭寶夤一門族滅,這是不久之前才發生的事情。”

徐之敬對此倒沒有什麼同情,反倒興致勃勃地看著褚向,“恭喜你,大概在蕭寶夤眼裡,你現在是他唯一的繼承人了。”

對此,馬文才也是感慨萬千。

蕭寶夤手下能人輩出,要不是陳慶之突然在朝中提出要殺了蕭寶夤一家先逼蕭寶夤動作,在混亂之際,怕是魏國都快遺忘了軟禁在齊王府的蕭寶夤一家。

當時新舊政權交替,南陽公主在宗室的餘威尚在,要是蕭寶夤的手下設法解救,說不得真的能救出一個嗣子出來。

可惜陳慶之一句話嚇得蕭寶夤的兒媳長孫氏杯弓蛇影,她教唆丈夫殺死了婆母,長子蕭權又在混亂中不知怎麼被殺了,就算蕭寶夤的手下再怎麼能乾,也無法使死人複活了。

褚向到現在還沒接到消息,可見真是關心蕭寶夤的傷情,馬不停蹄地就來了潼關,沒在洛陽耽擱太久,甚至連齊王府的門口都沒有路過。

對此,馬文才看向褚向的表情就不在是之前的熟稔中帶著提防,而更像是“待價而沽”。

怕是褚向要知道蕭寶夤所有兒子都死了,也就不敢來潼關單刀會馬文才了。

莫說褚向,就連褚向身邊幾個侍衛聽到這個消息,都心神大震,有個年長的更是悲呼一聲“世子”,當場淚灑前襟。

聯想到蕭綜之前招攬的死士刺客和斥候們,再想到從蕭寶夤到齊王府每一樁、每一個人的死和遇襲都疑點重重,很難不推測出後麵有蕭綜的影子。

好一出惡毒的絕戶計!

蕭寶夤對待北投後的蕭綜也算是厚待,不但親自從元鑒軍中護送蕭綜安全到洛陽,更是讓自己的妻子和兒子安排蕭綜在洛陽的衣食住行,連他的宅邸當時都是蕭寶夤購置的,更彆說贈他仆人、馬匹和財帛,就算蕭綜不是蕭寶卷的兒子,對方將他當做侄子一樣對待,也不至於這樣針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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