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是黑山軍的意圖,還是馬文才的意圖?”
和雍州、司州不同,豫州與徐州疆土與梁國相連,一直是邊關重鎮,不但城池修的堅固高大,各路水路、陸路通路皆十分發達,而且民風尚武,是易守難攻之地,也被魏國幾朝的能臣名將治理的十分繁榮。
魏國動亂,元魏宗室不滿爾朱榮屠戮忠良,南方諸州刺史紛紛或南投或歸隱了,南方諸州的百姓也跑了不少,豫州和徐州空虛,但城池和要塞卻是絲毫沒有損壞的,良田桑林也有無數,即使是梁國也是枕戈待旦、大軍壓境,就是等著兩虎相爭時奪下徐、豫兩州,收服淮北。
這一點馬文才不可能不知道。
豫州和雍州相連,是從魏國到豫州最近的道路,所以蕭寶夤才會被魏國點將去雍州平亂。隻是他北上剿匪不利,加上酈道元被殺,索性就在長安反了,有他鎮守雍州,便等於豫州也在囊中,魏國即使想要奪回豫州也得大費周折。
褚向是從洛陽南下回豫州的,就得輾轉多地,還得避開魏國的兵馬,自然不會比黑山軍奪取雍州快,所以崔廉才說褚向太可惜了。
馬文才對豫州勢在必得,大約是拿下潼關時就已經計劃好了一切,現在他明度雍州,暗取豫州,隻要豫州一失,梁國就會知道馬文才的野心,便等於馬文才直接向天下宣布了自己的“不臣”之心。
見徐之敬聽懂了,崔廉又笑了起來,笑得狡詐又從容,他對著徐之敬眨了眨眼,就如當年還在淮北之時。
“所以,要去取豫州的不是白袍軍,而是黑山軍啊。”
好歹還披著層其他勢力的皮。
竟絲毫不避諱馬文才的野心。
徐之敬心中百轉千回,錯綜複雜,最後猛地一下決心。
“我跟你們去!”
“哦?”
他算看出來了,褚向是鬥不過現在的馬文才的,隻會被他牽著鼻子走,遲早要出大事。
所以徐之敬正了正色,很是認真地說:“褚向並不是能爭霸一方的人,他也未必希望複什麼國。你們率領黑山軍南下,待齊軍抵達豫州,城池已失、又人困馬乏,為了獲得補給,少不得要和你們有幾場惡戰……”
他一路跟著白袍軍打仗,也懂了不少軍事。
“我不願看到馬文才和褚向內耗、互相殘殺。褚向和我交情不錯,等到了豫州,我替你去說降,勸褚向投入馬文才麾下。蕭寶夤死了,雍州沒了,豫州又回不去,就算不為了他自己,哪怕為了那麼多齊軍,他也會考慮的。”
徐之敬表情毅然。
“就算褚向不願降,也沒有什麼損失,是不是?”
崔廉在徐之敬麵前又是透露消息,又是惋惜可憐的,等的就是這一刻。
和馬文才分彆時,他也考慮過徐之敬和褚向的交情,建議馬文才派徐之敬去招降褚向,卻被馬文才以“戰事危險”拒絕了,好似對齊軍很不在意的樣子。
可崔廉在長安埋伏許久,觀察過蕭寶夤很長時間,自是知道齊軍戰鬥力極強、且紀律嚴明,遠不是中原那些流寇可比,就連軍戶出身的黑山軍也未必能在豫州這種人家的主場獲得大勝。
他心裡記掛豫州戰事,可身為主公的馬文才又對此不上心,他作為謀臣,自然要為主分憂,想辦法把徐之敬騙到豫州去,正如他自己所說的,就算褚向不願降,也沒有什麼損失。
要是降了,既能少許多傷亡,又平添一股戰力,豈不是更美?
是以徐之敬自請隨軍,崔廉連考慮都沒假裝考慮一下,立刻就應允了,又派了黑山軍中的精銳保護徐之敬的安全。
在殺了蕭寶夤、拿下長安後,雍州上下全部換了旗幟。
這一次,城頭上不再飄著梁、或是魏的大旗,而是黑底白字的一方“馬”字大旗。
自此之後,“馬閥”正式登臨舞台,宣告成為爭奪天下的一方勢力。
***
另一邊,馬文才和陳慶之長驅直入,一路勢如破竹,不過三天的時間,便攻克了晉陽城的防線。
此時白袍軍的名望已經是如雷貫耳,正如馬文才所說那般,並州可用的兵馬已經全部被爾朱榮帶著南下,太原郡空虛的可怕,鎮守晉陽的爾朱天光之前便已經受到了柔然軍北歸的戰報,原以為爾朱榮最多不過班師回朝,誰能預想到應當鎮守中郎城的白袍軍出現在了晉陽城外?
再加上馬文才派人四處散步爾朱榮、元天穆和他麾下大將都已經戰敗、被擒往洛陽的消息,晉陽城中爾朱榮並他麾下將領的親屬家眷紛紛惶恐不安,生怕自己家中頂門立柱的人物已經做了刀下亡魂。
在這種生死攸關的壓力下,馬文才又命人向晉陽城中射書,宣稱隻要交出城中的少帝元子攸、並且開城投降,就對他們既往不咎,甚至可以護送他們去洛陽麵見親人、戴罪立功。
晉陽城裡不僅僅有爾朱榮的人馬,也有羌、氐、高車、鮮卑、山胡等族的部落主和將領,而如慕容、賀拔這樣的大族也居住在此處,此次都有家中子弟隨同爾朱榮一起出戰。
白袍軍能攻打晉陽,說明爾朱榮已經大敗,他麾下的將領也都或被降或被俘,這些人都是這些家族的寶貴財富,怎麼可能輕易舍棄?
所以無論爾朱天光如何向力挽狂瀾、勸說他們這隻是梁人狡詐的詭計,也沒有頂住晉陽城中人心浮動。
最後,慕容氏留守晉陽的族長慕容紹宗率領舊部殺了爾朱天光,抓住了元子攸、開城門出城投降。
並州晉陽一失,周邊冀州、幽州諸郡、府紛紛望風而降,生怕白袍軍繼續北上一路攻城略地,屠戮百姓。
好在馬文才和陳慶之本意就不是為了奪城,得了元子攸後,便遵照約定,領著晉陽各家派出的代表,率領大軍回返洛陽。
元子攸原本隻是長樂王,從小便遵照鮮卑舊製作了元詡的伴讀,性格剛烈而有節義,為了替元詡報仇才為爾朱榮所用奪了洛陽,誰料爾朱榮打著他的旗號發動了河陰之變,使他成了引狼入室的宗室罪人,自是對整個爾朱家族都恨之入骨。
隻可惜他性格雖剛烈,實力卻不如人,不得不淪為爾朱榮的傀儡,被他玩弄於鼓掌之間,一會兒挾持至洛陽,一會兒挾持至晉陽,連舍身守城保家衛國這樣的事情都做不到。
聽聞已經得了洛陽的“魏主”派了白袍軍來接他回去,他還以為是同為宗室的元冠受,不但一點都不害怕會被忌憚,反倒拍手稱快,對他的人馬大敗、生擒爾朱榮十分高興,絲毫沒有眷念帝位之意。
陳慶之見元子攸並無野心、也沒有多深的城府,隻是一個性格倔強的年輕人,也鬆了口氣。
他是武將,卻不是出色的政治家,要真遇見一個誓死也不願禪讓的主兒,他也不願用什麼卑鄙的手法折辱一個曾為一國之君的人。
後來的事情倒挺順利,元子攸和白袍軍做了交易,以拓跋一族列祖列宗的英靈起誓,隻要他到了洛陽,親眼看到爾朱榮被族誅,便會給他們寫一封禪讓文書,將帝位禪讓給洛陽之主。
他們征戰在外,消息不夠靈通,但陳慶之卻十分相信以蕭綜的手段和能力,現在應當領著齊軍擒獲爾朱榮一黨、拿下洛陽了。
爾朱榮當年殺戮太過,又多次騷擾洛陽百姓、搜刮財物,幾乎洛陽上下無論是高門大族還是平民百姓,人人都和他有仇,隻要等他們壓著爾朱榮的家人入了洛陽,當眾將爾朱榮一族斬首示眾,自然能安撫魏國枉死之人的家眷,替天行道。
占據大義和人情,蕭綜的繼位就會更加順利。
所以他們一拿下晉陽,幾乎沒有耽擱,立刻押解晉陽罪臣往洛陽回返,一路還提前送信前往洛陽,讓他們派人來接應。
可惜信還沒有進入洛陽,倒先傳來了一個噩耗。
“你說什麼?”
得到消息的陳慶之目眥儘裂、渾身顫抖。
那來稟報消息的使者也被陳慶之難得的失態嚇得瑟縮了下,才又結結巴巴地又說了一遍。
“齊,齊國那個‘太子’,領兵途徑嵩山腳下,遭遇了山洪……”
“三,三萬人馬全軍覆沒,無人生還!”
作者有話要說:去看海王了,今天沒有二更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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