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稽山腳下的會稽學館,這座昔日裡清淨安寧的讀書之所,如今卻是一片熱鬨的景象。
因有天子禦令,為了尊重聖賢之地,無論士庶王公,學館山門之前不可騎馬乘車,於是從山門前一裡開始,懷抱著束脩的學子和家仆們組成了一道長長的人龍。
從會稽學館裡最高的藏書樓明道樓上看下去,那些作為束脩的絹帛五顏六色,這長長的人龍看起來便也是五顏六色的,頗有怪誕之感。
可如今的會稽學館裡,卻有不少人因為這怪誕的畫麵熱淚盈眶,頻頻拭之,幾近失態。
自天子欽定的會稽館主,原任會稽學館經學博士的賀瑒病逝後,天下五館之中,會稽學館生徒最少,館中好幾位助教和講郎自賀老館主去世後就再也沒有見到這般人頭攢動的景象,此時自是情緒激動,似乎已經見到了五館複興的時刻。
唯有賀革立在明道樓上,眺望著遠處的山門,不以為喜,反以為憂。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館主賀革想起的,自然也是父親在世時學者生徒頗眾的時候,但那時他們來卻是為了父親的名聲,而不是天子許出的利益。
學文不是為了明禮正心,而是為了做官出仕,賀革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歎,但無論如何,朝廷的決策不是他們這些儒士們能夠置喙的。
憂愁過後,賀革依舊還是履行著館主的責任,一邊悉心吩咐各助教、講郎安排好這幾日考核之事,不必太過嚴格,嚇跑了原本就準備來讀書的寒門學子,一邊又要求考核以德行和《禮》為主,如今有不少士族子弟也來求學,家學肯定是不會太差的,但如果德行有虧,驕氣過重,在這寒門為主的學館裡,不免就會生出禍端。
這些助教有許多本身就是寒門出身,一些出身士族的助教和講郎熬不住這幾年的沉寂,早就紛紛求去,也有隻掛著名,十天半個月也不來一趟的。
這些助教們很多沒有經曆過大事,平日裡以學術見長,此時見館主不但不喜形於色,反倒憂愁滿麵,原本的歡喜雀躍之心也慢慢收了起來,恢複了冷靜,仔細地垂手聽著賀革的吩咐。
就在賀革正在有條不紊的囑咐著考核之道時,卻見一書童打扮的少年匆匆而來,正是賀革的侍書小廝若愚。
若愚雖名“愚”,但和他的名字“大智若愚”一樣,卻是個心思靈巧的孩子,是以這幾天求學之人太多,賀革便將安排在山門附近專門處理突發的事情,如果有沒辦法解決的,便來尋他。
這幾日也多虧了若愚,許多雖然不棘手卻麻煩得很的瑣事全靠他機智化解,此時眾人見若愚尋來,便知不是小事,立刻安靜下來,眼見著他走到賀革的身邊,附耳小聲說了些什麼。
話音未完,賀革已經微微露出詫異的神色,待到若愚說完,賀革點了點頭,開口向眾人說道:
“吳興郡馬太守之子前來求學。”
賀革一開口,好幾個助教“啊”了一聲,和賀革一樣露出了詫異的神情,有一個更是脫口而出:
“馬太守之子?那個馬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