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千秋萬世(1 / 2)

人人都愛馬文才 祈禱君 12187 字 10個月前

馬文才的話,讓屋子裡的氣氛像是突然凝固了一般。

除了氣憤和不甘,更多人表現出的,倒像是一種不知所措。

在梁山伯剛剛做了一番大開解,剛剛想要借由馬文才和祝英台學習他們缺乏的東西時,卻突然被人打了一巴掌的不知所措。

說起來,抱著“他們也會來丙科學東西也許是心胸豁達之人”想法的他們,才是在異想天開吧?

梁山伯到底要有多強悍的心誌,才能和這樣鄙夷他們的人,學習如何與士族相處?

簡直是自取其辱!

就差沒被馬文才直接說“你不配”的劉有助,當下臉色一白,諾大年紀的少年,竟像是孩子受了委屈般熬紅了眼。

對於他來說,這樣的屈辱已經經受了太多次,無論是祝英台還是馬文才,都可以將他隨意揉捏,可他甚至連反擊的可能都沒有。

去搶回來嗎?

去扭打嗎?

庶人衝撞士族,杖三十。

他不是什麼都無知的孩童,可即使知道,又能比孩童好到哪去?

“馬文才!”

祝英台不可思議地看著這位好友:“你的話太傷人了!皆是同窗,還是我所贈與,你有什麼權利決定!”

交情好是一回事,可因為這個阻攔她進行正常的人際交往就不對了!

難道他幼稚到和小孩子一樣,覺得“你隻能跟我玩不能跟他們玩跟他們玩就是背叛了我”嗎?

原則問題怎可退讓?

“馬兄,可是那紙卷上的內容有何不妥?”

梁山伯雖和馬文才相處不深,但也知道他是個心思縝密的人,走一步往往已經想了數十步,所以上前按住祝英台的肩膀,擔心她上去和馬文才爭執。

這樣的話,讓其他人都提起了好奇之心,期待馬文才能給一個答案。

“梁山伯,我知道你脾氣好,可這事你彆管!”

祝英台也是真怒了。

“儒有忠信以為甲胄,禮義以為乾櫓;戴仁而行,抱義而處,雖有□□,不更其所。其自立有如此者。”

她冷著臉背誦著。

“儒有博學而不窮,篤行而不倦;幽居而不淫,上通而不困;禮之以和為貴,忠信之美,優遊之法,舉賢而容眾,毀方而瓦合。其寬裕有如此者。”

“請問馬兄,我寫的內容有哪裡不妥?!”

這兩段取自《禮記》儒行篇,魯哀公問於孔子的回答,如祝英台之前所說,是教導人保持氣節的聖賢之言。

這一下,連梁山伯都不知道該如何勸解了。

在這幾乎人人怒而直視的氛圍裡,馬文才並不關心彆人如何去想,他的雙眼隻牢牢盯著祝英台一人。

他對祝英台還抱有期望,寄希望於她突然自己清醒,這時代未婚女人手跡是不可以到處散布的。

私人擁有某個貴女專門寫給他的字帖,這足以成為日後向彆人誇耀的“豔遇”。他不知道這劉有助心性如何,如果他心性不好,這字帖未來甚至可以成為訛詐祝英台或祝家一輩子的工具。

然而他等到她冰冷以對,等到她寸步不讓,也沒等到她如同平時一般,拉著他的袖子軟軟地說“你彆生氣”。

此時的祝英台仰著臉看他,表情冷靜而眼神疏離。

恍惚間,馬文才似乎從她身上,瞥到了前世時祝英台看他的影子。

也許,她本就不是個高貴冷豔之人,所有的一切,都隻不過是他在無限度美化自己未婚妻時想象出來的樣子?

她那冷淡和疏離,不過是……

討厭他罷了?

這一瞬間,馬文才又一次感覺到老天對他的嘲諷和愚弄。

他想要借由提早知道“祝英台是個女人”這點處處爭取先機,想要借此靠近她、征服她,從而解除心中的夢魘……

可到最後,卻是這“先機”,讓她一點點變成他前世看到的那個樣子。

那個厭棄他的樣子。

“嗬嗬。”

馬文才慘淡地一笑,看向劉有助去。

“你不就是想要張字帖嗎?”

他在眾目睽睽之下回到書案之後,命令雷電伺候筆墨,提筆按照祝英台之前寫的內容,認認真真地又書了一遍。

字跡力透紙背,銀鉤鐵畫,可見馬文才心情之激憤。

可惜沒有人注意到這個。

每個人隻是帶著懷疑又戒備的眼神看著正在疾筆奮書的馬文才。

不待墨跡稍乾,馬文才吹了吹手中的紙,強硬地遞給劉有助:“她那是衛體,時人多好鐘、王之體,你拿我的去臨摹,也是一樣的。”

馬文才的書法一道也是上上,他苦練王體兩世,和祝英台的飄揚灑落截然不同,字跡遒美健秀自不必多提,如果放在平日,劉有助憑白得了這張楷書,一定也是喜不自勝。

可現在的他,已經受不得任何“羞辱”了。

這位在西館裡人人皆知的老好人,看著麵前像是施舍一樣遞過來的紙卷,一張麵皮由紅轉白,又由白轉紅,顫抖的手伸出去一半,卻猛然往下一揮!

啪!

馬文才剛剛寫完的紙卷立刻被他的掌風帶動,悠悠向上飄起,飄飄蕩蕩在兩人之間。

“誰要你的字!”

劉有助含著淚顫抖著身子。

“誰要你們的字!”

他的眼淚終於奪眶而出,可臉上感覺到熱意又覺得羞恥,當下以手掩麵,腳步跌跌撞撞地奔出門去。

“劉有助!”

他的同窗舊友心中擔心,忙不迭的追了出去。

“梁山伯,漂亮話誰不會說。”

伏安的聲音尖銳地在課室中響起。“可這樣的相處之道,還沒學好,就已經把人活活逼死了。如果士族那麼好相處,你阿爺又怎會壯年而卒?”

伏安是老生,當年入學時,梁山伯風頭正勁,山陰是大縣,會稽學館裡從不缺山陰來的學生,自然對於梁山伯的家世也略有耳聞。

所以他赤/裸/裸的將梁山伯的傷心事撕扯出來時,就連梁山伯這樣的性格,也是臉色一變。

伏安看了看祝英台,又看了看馬文才,臉上滿是嘲諷之意。

“你當他們真是來讀書的?祝家和馬家誰家請不起先生?昔日五館式微,寒門無法起家,好不容易天子記起了我們這些寒微之人,給了條通天路徑,結果呢?”

伏安心中的怨懟似已忍耐多時。

“不管掩飾的多好,看起來多曠達,這些人……”

他指著祝英台和馬文才。

“他們這些人,都是為了來奪走我們僅有的東西!”

“伏安,少說幾句!”

“伏安不要胡言亂語給自己惹禍,誰快把伏安嘴給捂上!”

有些人擔心伏安和士族結怨,拉著伏安就想讓他先離開,可伏安性子激烈,死活杵在原地,就是不動。

“祝英台,你很好。”

馬文才看著麵前緊抿著嘴唇的祝英台,再看看默默站在她身邊,手掌一直扶持在她肩上支持的梁山伯,咬牙切齒道。

祝英台抬起眼,不知道為何他會比自己還要生氣。

因為剛剛被伏安指桑罵槐了?

可他對劉有助的所作所為,難道不值得彆人生氣嗎?

因為他的一番話,因為他的態度,梁山伯好不容易挽救的古怪氛圍,一下子又恢複了冰點。

不,這種剛剛改觀就被戳破現世的局麵,也許比之前更糟糕。

然而出於朋友的立場,她卻不能在這局麵上再火上澆油。

剛剛她被伏安指著鼻子時,是真有把他手指撇回去的衝動的,若不是梁山伯握住了她的肩膀,她一定已經動了。

“我一點都不好。”

祝英台的表情十分疲憊。

“馬文才,已經下課了,我們站在這裡也於事無補,先一起回去再說吧。”

“不必了。”

馬文才俯身撿起地上自己的手跡,同樣折起放入懷裡。

“你們這些西館生居然還覺得我們搶了你們的通天之路,在擔心這個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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