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君子之道(2 / 2)

人人都愛馬文才 祈禱君 11876 字 10個月前

劉有助經曆生死博弈,如今眼裡全是淚水,聞言鬆了一口氣。

他剛剛鬆氣,徐之敬已經用四指壓住他的傷口,快如閃電地將那蛇叉拔了出來拋至一旁,又連施數針,才用乾淨的紗布堵住了那兩個血洞。

整個過程快的讓人目不暇接,可也毫不留情,不,更應該說,因為有一種毫不留情的冷酷,所以動作才會如此乾脆利落。

被拔出蛇叉又被硬生生塞了傷口的劉有助實在忍受不住這樣的痛苦,全身肌肉劇烈地抽搐了一陣後雙眼一翻,就這麼昏死了過去。

他昏死後,徐之敬替他處理傷口反倒更加方便。

此時黃芪和丹參已經捧著醫箱匆匆趕到。徐之敬用箱裡的烈酒洗過雙手,讓丹參取出了一片老參塞入昏迷的劉有助嘴裡。

“可惜了這百年老參。”

他惋惜之後,指揮著黃芪和丹參和他一起將傷口裡凝結的血塊取出,又用某種夾子一樣的東西將傷口夾緊,重新進行更緊張的包紮。

這種痛楚不必言語,就連梁山伯自詡心智堅定,在看到這樣翻覆傷口的醫治過程都在牆邊忍不住乾嘔,更彆說數次被痛醒又數次暈厥過去的劉有助了。

徐之敬已經開始動手救治了,得到消息後立刻從北館的乙科趕來的賀革和祝英台才進入了院中。

見到館主來了,許多在外麵苦等的學子立刻在外麵大聲喊叫,更有想趁機混入院中,想要知道裡麵情況已經進行的如何、徐之敬有沒有救人。

賀革和祝英台在門口稍微耽誤了一會兒,因為外麵顯然群情激奮,再沒有一點消息就要發生更大的矛盾。

“天啊!怎麼會這樣!”

祝英台一進入院中,看著滿院血跡斑斑一直綿延到廳內,直奔進廳裡。

在看見如同屠宰場一般的現場,和像是死豬一般被翻來覆去的劉有助,祝英台雙腿一軟,幾乎要站不住身子。

一雙有力的手臂支撐住了她,讓她沒有當場失態。

祝英台抬起頭,映入眼簾的便是緊抿著嘴唇、表情堅毅的馬文才。

他似是心情很不好,雖然扶住了祝英台卻不言不語,等她站穩後就將她推向了一邊。

賀革原本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一進廳中發現徐之敬在救人反倒有些意外,欣慰的表情無法抑製的出現在了他的臉上,讓他剛剛焦急的情緒陡然一輕。

他目光在廳內一掃,見馬文才表情沉重,祝英台顯然已經嚇得失魂落魄,再見梁山伯扶著牆不停揉著胃部,頓時有了決定。

“梁山伯,外麵圍著的人越來越多,你不懂醫術,還有可能讓徐之敬分心,還是出去替為師安撫下外麵的學子吧。”

賀革知道徐之敬的心結,救人要緊,索性讓梁山伯出去。“你去告知他們劉有助已經得到了救治,讓他們且放寬心。”

梁山伯也知道自己在這裡已經沒什麼用了,反倒礙手礙腳,乾脆地點了頭,便出去做他最擅長的工作。

隻是他一身是血,一開院門出去便引得外麵抽氣聲驚叫聲此起彼伏,能如何安撫外麵的學生,便要看他的本事。

祝英台來的匆匆,跑腿通知他們事情的人也不太清楚發生了什麼,隻知道劉有助被人傷了。

她當時在賀革身邊,恰逢其會,腦子一嗡便跟了過來。當針的見到前些日子還在他麵前活蹦亂跳之人,如今卻如同破布人一般躺在那裡,心中的驚慌失措可想而知。

徐之敬的救助工作明顯是技術活,她隻是個化學生不是醫生,想要幫忙也無從下手,再見馬文才的表情壓抑到似是隨時可以暴起殺人,更不敢去問他,隻能悄悄走到一邊,去問屋中的風雨雷電。

這幾人心中有怒有恨有悔,幾人小聲向祝英台說起來龍去脈。

他們從梁山伯如何求他們家公子找到真凶還他清白說起,再到馬文才如何帶著獵犬尋找證據,伏安如何死命抵賴、劉有助包庇真凶,馬文才如何戳穿謊言,惹得伏安惱羞成怒,飛叉傷人。

“那時我們家公子轉身要離開那裡,伏安擲出叉子,一旁的劉有助正在往伏安方向去,見他飛物傷人就撲了過去,於是那叉子正好插到了他的胸腹之間,擋住了那一擊。”

追電心中恨極了伏安,“那狼心狗肺的東西,竟敢用凶器襲擊士人,此次必要他不得好死!”

祝英台聽得倒退三步,終於明白了馬文才為什麼會在這裡,梁山伯為什麼會在這裡,劉有助受了傷又為什麼是馬文才等人將他從丙舍送來。

她臉色慘白,惶恐不安。

原來抽絲剝繭,源頭還是和她有關。

想到乙科士庶之間和睦相處,丙科原本雖然有各種問題也還算自有秩序,如今卻頻頻險些弄出人命,強烈的自我否定之感幾乎劈天蓋地向她襲來。

就在祝英台打探情況時,徐之敬也對劉有助做完了應有的急救,接下來的事便是開方抓藥,能不能活下來,全憑天意。

這種急救最是消耗心神體力,徐之敬雖從小學醫醫術紮實,可也多年沒有這麼費過神。

等回過神時,徐之敬幾乎是癱坐下來的,滿頭大汗,連手都抬不起來。

他累得靠在幾案上,正準備休息一會兒,麵前卻突然一黑,一條乾淨的絲帕被送了過來,細心地擦著他額間、臉上沾染的血汙和汗漬。

徐之敬抬起頭,之間麵前俯下身為他擦汗的,正是會稽學館的館主、他的先生賀革。

此時他正帶著滿是欣慰和滿足的表情,一邊替學生擦著汗,一邊高興地說道:“你終於又出手救庶人了,你父親和祖父要看到你現在的樣子,必定很是高興,也不枉他們將你送來會稽學館,想你……”

“先生,你好像搞錯了什麼。”

徐之敬偏頭避開了賀革的帕子,不耐地打斷了他的脈脈溫情。

“我救他,是因為馬文才願意用‘天子門生’的資格作為醫資答謝我,並不是因為我見他可憐便出手救他。”

他的話讓賀革的笑容慢慢石化。

“我還是那個規矩,絕不救庶人。這次是破例,下次再不會了。”徐之敬有了點力氣,扶著案幾站起了身子。

在他麵前,佝僂著身體想要替他拭汗的賀革突然像是個笑話。

“我知道先生是想讓我成為我父兄那樣的人,很可惜,我這輩子都不會學會他們的蠢。”

徐之敬丟下這句話,腳步虛浮的走向馬文才。

徐之敬已經把方子開了,剩下來的事丹參黃芪就能做,他一身臟汙,現在隻想趕緊換下臟衣,解決掉此事,然後好好沐浴一番。

“馬文才,先生也在此,我要你親口承諾,‘天子門生’的資格你將竭力去爭取不得敷衍,在那之後……”

徐之敬得意地笑了。

“那資格便是我的了。”

馬文才看了徐之敬一眼,麵上無悲無喜,點頭複述:“我將竭力得取‘天子門生’的資格,若我能得,由你替我。”

“你們私下裡的契約,竟不需要通過我同意嗎?”

賀革的胸脯不停地起伏著,怒意猛然出現在他的臉上。

“天子詔書隻說每館擢選五位優異之人進入國子學,又沒說資格不能讓人。我才學不比馬文才差,門第也不算低,隻不過不願在學館和庶人同讀,即便是去了國子學,也不算墮了會稽學館的名頭。”

徐之敬看準了賀革不是會用權利壓人之人,不慌不忙地為自己辯解。

賀革似是不意外徐之敬會這樣回答,微微吸了口氣,麵色慢慢恢複如常。

片刻後,他轉頭看向馬文才,眼神熠熠。

“馬文才,你為什麼要答應他這般荒謬的條件!你忘了你剛入館時,對我說過什麼嗎?”

“並沒有忘。”

馬文才看向屋子裡已經被變化驚住的祝英台,腦子裡浮現出當初為了順利解開心結,而刻意設計好以震動賀革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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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小子來,求賢,求學,也求名!”

他苦心研究賀革的性情,了解他的喜好,務求一擊得中,那些求學時說的每一句話自然也是事先在心中演練過數遍,熟悉到幾乎倒背如流的地步。

那個滿腔抱負又身懷氣節,不杞人憂天也不坐井觀天,努力躋身於上流的自己,原本就是他在知己知彼的情況下,刻意一點點“塑造”出來的假象。

可現在,他為什麼會答應這般“不知所謂”的條件呢?

“大概是……”

馬文才苦笑了下,按照賀革最希望的標準答案回答。

“君子之道,見其生,不忍見其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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