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關關雎鳩(1 / 2)

人人都愛馬文才 祈禱君 11132 字 10個月前

學館裡沒有新鮮事,這幾天傳的沸沸揚揚的事情,徐之敬氣跑了給劉有助治病的醫者,自己不得不開始給劉有助治病是一件。

乙科裡來了個教騎射的冷麵大魔頭又是一件。

可惜甲舍四人裡,馬文才對館中請的騎射先生看不上,傅歧是不想去,祝英台碰不了馬,隻有梁山伯一個人出於“鍛煉體格”的原因,壯著膽子去上了一堂課,然後臉色發白的跑了回來,說什麼都不再去了。

讓傅歧三人都驚訝的是,祝英台真的去參加了甲科的入科試,重新又考了一次,成績優異的獲得了甲科的就讀資格。

除此之外,乙科的課,她也準備去上了,因為成績太低,她隻能從低級的班上起,沒辦法跟馬文才、傅歧和梁山伯一起上課。

聽說祖助教知道祝英台每五日才能去一次西館後還有些遺憾,可在西館裡發生了那種事情,又是被偷竊又是被投蛇,能依舊若無其事的去上課的才叫可怕,對於祝英台的選擇,大部分人是同情理解的,並沒有說什麼難聽的話。

今天是祝英台第一天去北館上課,目送祝英台出門的馬文才突然找到了一絲當年其父送他上家學的感覺。

不,比那還糟糕,至少他發蒙早,去家學也是一副絕無差錯的樣子。

可這祝英台昨晚惡補律學還看睡著了,乙科的科目看了一眼就抱頭大喊“這些都是什麼鬼”,想來對這些課業也很陌生,更不要說能夠出類拔萃。

祝家莊到底教的什麼東西?

馬文才疑惑地從腳邊撿起一本《雅切》,這是一本教授雅言的私本,是他特意找給祝英台看的,照理說祝家也是南渡的士族,正音應該學的極好,完全不明白她為什麼一臉“我在看什麼”的表情看了幾眼就把它放下了。

同理還有“禮樂”課要學的《五禮》,自己告訴她這是乙科必考時,祝英台居然抱著書大喊“這太抽象了!”

何謂抽象?

禮法和《易經》又能有什麼關係?

馬文才到現在也不明白。

正因為對祝英台的各種不樂觀表現憂心忡忡,導致馬文才半天邁不出腿去上課。

“公子,今日去甲科,還是乙科?”

風雨雷電也摸不準自家公子在想什麼。如果說要去乙科,剛剛和祝公子一起走便是了,現在一副左右為難的樣子,倒讓他們揪心。

“甲科的課落下好幾天了,不能再拖。”馬文才最終還是選擇了先顧全自己,“傅歧應該還沒走,我去看看。”

做出了決定,馬文才便不再猶豫,出了院子直奔隔壁的傅歧住處。

果不其然,傅歧正蹲在院中,和那隻獵犬說話:“我去上課了啊,你彆亂跑,昨天又跑出去了吧?你最近都去哪兒了,昨天回來跟跑了幾百裡地似的,害我還要給你洗澡!今天乖乖在院子裡呆著等我給你吃雞腿,不然我隻能拿繩子把你拴著了。天涼了,小心有人拿你下酒!”

他又是威逼又是利誘,覺得自己說的差不多了,一站起身,發現馬文才麵含微笑地站在院子門口,忍不住老臉一紅,呐呐道:

“嘿嘿,馬兄來啦?”

“我家這狗,倒是跟對了人。”

馬文才感慨。

“那是!”

傅歧驕傲挺胸。

他從小就想養狗,看見下人家孩子能養狗就眼紅,不過他娘什麼都不給他養,他也隻能看看,現在山高水遠,總算是得償所願了。

“梁山伯上課去了?”

馬文才張望了一下。

“他今天去東館,說是課業都快生疏了。”傅歧隨口問他:“馬兄來找我乾嘛?”

聽到梁山伯去了東館,馬文才滿意地點了點頭,才說出來意:“今日祝英台第一天讀乙科,她乙科成績太差,上的應該是乙一。我實在放心不下她肚子裡那點東西,想著傅兄對北館最是熟悉,想托著你照顧她幾天。”

“哦,祝英台去讀乙科了?就他那四十多名的……哈哈哈,他去乾嗎?在丙科當第一不是很好嗎?”

傅歧大笑了起來。

“劉有助的事情對她刺激很大,怕是想學會禮法和律例,日後不在出現這種事情吧。”

馬文才歎息。

“她本來是很不喜歡乙科的,在家連《晉律》都看不下去,更何況這時候才去就讀,本就落下了不少課,我實在不願看她垂頭喪氣的回來。”

“知道了,反正乙科那些課我都聽了三四年了,背都能背出來,早上我去乙一看看。你放心,有我照拂,就算成績再差,沒人敢笑話他。”

傅歧聽到劉有助也心有戚戚焉,難得祝英台有這個決心,他也願意支持。

“那就有勞傅兄了。”

馬文才聞言總算鬆了口氣,看時候不早,連忙出去。

傅歧和自家狗兒磨蹭了一會兒,進屋摘了自己的書袋,也直奔北館而去。

***

且說祝英台第一天到北館上課,就有了和在西館上課截然不同的感受。

無論是在門口問路被人熱絡卻不諂媚的指引了方向,還是到了北館後立刻就有“同窗”大方有禮地向她搭話,祝英台都能感受到某些熟悉的氛圍。

而且北館的學生們大多不會用好奇的眼神盯著她不放,即便乙一裡有不少寒生,大部分人也都在抓緊馬上要上課前的時間看書,也有放下書閉著眼碎碎念著什麼好似背書的,倒挺像早自習前的準備工作。

她乙科考試成績太差,按座位坐也就是堪堪能讀的地步,也拉不下來臉再去找人給她挪位子,乾脆坐在了課室最後一排的空位上。

反正這時代也沒有黑板,看不看第一排無所謂。

祝英台將自己書袋裡的書本紙墨一點一點往外摸,東西還沒放完,旁邊的位子突然傳來一聲甕聲甕氣的輕喝。

“你,給我讓讓位子,你坐那邊去!”

祝英台聽著這熟悉的聲音,驚喜地抬起頭,隻見長手長腳的傅歧推著她隔壁的學生去前排坐,長腿一跨,在她身側的書案後坐了下來。

“傅歧,你怎麼來了乙一?”

祝英台興奮地睜大了眼睛。

“我來看看一個乙科四十多名的士子,怎麼在北館自取其辱。”

傅歧幸災樂禍地拍著桌子。

“你這人真是!”

祝英台撇嘴。

“好好好彆惱,跟個女人似的。”傅歧笑著說:“今早的課是胡助教的‘雅言’,他的課對你來說應該不難,我就來看看,保證不笑話你。”

媽媽咪啊,真是雅言!

真是要了她的小命了!

祝英台上輩子也是江浙人士,所以傳來後繼承了祝英台的身體,聽著這吳儂軟語還沒什麼不適應的,加之士族南渡已經有很久了,早已經習慣了日常生活中說吳語,平時自然是沒什麼的。

但這時代的正統語言,是洛陽雅言。

洛陽“居天下之中”,洛陽作為整個“漢文化”發源地的核心區域,自然被當做漢話的重要依據,而洛陽“居天地之正”,自漢時起,“洛陽雅言”便為天下正統,之後幾乎各個朝代、各個地域的官話,都要用“洛陽雅言”。

於是乎讀書也好,上朝也好,官員之間互相交流也好,對外國來使外交也好,官方使用的是“雅言”,“雅言”作為天下讀書人的“普通話”,對讀書人有著極為嚴格的要求,無論是切韻還是讀詩詞歌賦,他們都要使用“雅言”。

有句話叫“中華音切,莫過東都”,哪怕現在洛陽給鮮卑人占了,他們還是用的洛音。

寒生們讀書之後最大的問題,就是不會“洛音”。

吳音和洛音有很大的區彆,許多寒生在丙科學會了書和算後,來到乙科,可拿到作為課本的《詩經》和其他辭賦,卻根本不知道該如何讀。

因為他們發現自己的讀音和其他人是完全不一樣的!

等請教過士族之後,他們才發現,在上層的正規交際場合,如果你不說“洛音”或說“洛音”不標準,即使你是士族,其他人也會恥笑你,自魏晉以來,人和人交往特彆講究身份、門第,這種影響絕對不可忽視;

其二,官員也好,儒生也好,為了辦公、交流的需要,也必須學習並熟悉雅言,否則很難和以讀書人為主體的文官隊伍進行有效的溝通。

一時間,“雅言”課就成了乙科一入學必學之課,隻有將“雅言”學好了,方能繼續往上去讀《五禮》。

律學雖不需要有雅言繼承,可你雅言都沒學好,也跳不到乙二去讀律學。

祝英台的原身倒是會說雅言的,隻是祝家人並不出仕,也沒什麼動不動吟詩作賦的習慣,平日裡雅言用的極少。

昨晚祝英台知道自己今天要上“語言課”,連忙抱佛腳求馬文才給了幾本書,可是卻對古代的八音看的是一頭霧水,想要讀幾段雅言,自己先把自己笑了個半死,一個字都發不出來。

這就跟你說慣了普通話再去學方言一樣,如果過不了心理這一關,怎麼都學不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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