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學館中的子弟大多都是寒門出身,有田地和自己的祖產,真正如伏安那樣貧民出身的極少,否則也不會認字。但庶族也分三六九等,有些即便是大富大貴,依舊還算是寒門,因為他們沒有免役、蔭族和占田等各種特權。
但有些通過幾代的積累,早已經握有大量的資源,漸漸成為庶族之中較為優秀的群體,被看做有“門品”的出身。
如梁山伯,其父曾為過官,他便是吏門出身,在遴選官吏時有優先之權;有的學生的父祖是為貴官門生起家,被稱之為役門,後代大多也都是門客之流;有世代靠服兵役,五丁抽三的“三五門”,乙科騎射科裡大多就是這些三五門出身的子弟。
而劉元家中,是靠宋齊兩朝“納資拜官”的勳門,屬於家中富裕的庶族。
從齊時起,寒門庶族也可以通過散財賑災、勸學助糧等“善行”得到獎賞,這種勳門往往捐獻了大量的米、雜穀、錢等朝廷急需的物資,通過納資換得下品的低級濁官。
如果得到的官位已經滿員,則“在家兼聽”,不必坐班,隻有個虛位。但即便如此,因為有活動的餘地,勳門也成了不少庶族進階的道路。
宋齊時士族大多不做實事,朝廷需要大量寒人和庶族地主維持王朝的穩定,漸漸在寒門中也分成不同出身,甚至有“勳品”這樣專門為寒族設立的濁品作為寒人選官依據,乙科不少學子便是衝著日後能謀“勳品”去的。
這劉元家中是餘姚巨富,握有餘姚南邊大片山林,家中以製茶和藥材生意為主,劉元在家便有名師教導,被送到會稽學館讀書,是家中為了讓他拓展人脈、鍛煉心性。
劉元生來圓圓的臉龐,說話未語先笑得人喜歡,出手又大方,在乙科中很受歡迎。
性子溫和的祝英台原本就容易和人相處,劉元有刻意交好之心,三不五時的便跟她混熟了。
他消息靈通,處事又不猥瑣,對學館眾多風雲人物的來曆和館中經曆如數家珍,祝英台看他倒似在看閨蜜,經常一起吃午飯的時候聊聊八卦什麼的。
“這幾天老是有人問我這個那個,卻不直接跟我說清楚想問什麼,頭疼啊!”
祝英台抱怨。
“心情不好也要吃飽,來來來,嘗嘗我家中廚子做的蜜汁炙肉,這肉有嚼勁又不油膩,最是可口。”
劉元殷勤地夾了一塊豬頸肉放入祝英台麵前的食盤之中,狀似無意地問:“他們都問了你什麼,讓你這麼頭疼啊?”
“他們問我,‘雨一直都沒停,你沒聽到什麼消息嗎?’、‘馬兄最近情緒可好?’、‘甲舍裡沒什麼風聲嗎?’,我再追問他們要聽什麼消息和風聲,他們就笑笑說明白了,根本不回我。”
祝英台使勁嚼了嚼蜜汁炙肉泄憤,最終被口中的美味所虜獲,又衝展笑顏。
“好吃啊!”
“下雨?最近確實一直在下雨。”劉元點點頭,憨厚的臉上堆起一抹笑容,“問下雨嘛,多是跟水有關,你想想最近馬文才他們有沒有提到和水有關的事情,多半就是了。”
其實馬文才和梁山伯等人這段日子隱隱對她的“遮掩”,也是讓她心情不太好的原因。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傅歧住進了他們屋子裡在等什麼答案她是知道的,她問過好幾次“有什麼事嗎”,馬文才也好,梁山伯也好,都用“這種事其實和我們沒什麼關係,不知道反倒不會壞心情”搪塞掉了。
既然沒什麼關係,告訴她又能怎麼樣嘛?
是覺得她根本幫不到他們嗎?
聽到劉元的提點,祝英台努力回想著:“要說水嘛……哦,我聽到他們提過幾次淮水什麼什麼的。”
“淮水?”
劉元夾著炙肉的筷子一頓,筷間的肉啪嗒一下掉在了案上。
“你確定是淮水?”
“淮水怎麼了嗎?”
祝英台見他臉上被肉擠著的眼睛都睜開了一條大縫,納悶地說:“淮水不是離我們遠得很嗎?”
安徽到浙江,隔得遠的很呢。
“不不不,不是淮水,是,是彆的。”
劉元放下筷子,微胖的手指在案上敲了幾下,推測出一個答案。“有可能是四月合龍的浮山堰出事了。”
“浮山堰?”
祝英台聽到這熟悉的詞,連忙點頭:“是,我還聽過傅歧問‘浮山堰那邊到底有沒有消息’。浮山堰是什麼?”
四月的時候她才穿來沒多久,又在祝家莊的後院裡,外麵的事情不太清楚,聽到浮山堰這名字一臉茫然。
“你竟不知道浮山堰?”劉元一怔,而後又堆起笑:“也是也是,你家又不是我們家這樣到處跑動養家糊口的,不知道也是尋常。”
見祝英台滿臉茫然,劉元一邊和她說起浮山堰的來龍去脈,一邊拿起碗、筷子和筷擱作為沙盤,讓她明白了壽陽、梁國和浮山堰的位置和浮山堰的作用,顯然是怕不解世事的祝英台弄不清楚。
“天呐,攔水築壩?”
聽到這個工程有多浩大,祝英台腦子裡第一個浮現的是後世的三峽工程,但三峽是混凝土構成的,和淮河的沙土可不一樣啊!
“成了嗎?”
“成了,四月合龍了。”劉元左右看了下,低著聲音用手遮著嘴說:“聽說死了幾萬人才修好,一開始攔水的時候,不停有人被衝進水裡失蹤,死了幾萬,失蹤的更多。”
祝英台心頭一顫。
“那,那他們問我這些……”
劉元摸著圓圓的下巴,想了一會兒說:“這浮山堰修出來是為了淹壽陽的,蓄了這麼長時間的水,應該是成功將壽陽淹了。但看他們神色這麼奇怪,莫非是有什麼不好的傳聞?”
“不,不好的傳聞?”
祝英台語氣僵硬。
“啊,其實馬文才和梁山伯說的沒錯,這事和你沒什麼關係。你們祝家莊反正是閉起門來自成莊園,淮河離上虞太遠,就算真有什麼大事也是高官朝臣的事情,我們讀好我們的書就行了。”
劉元笑眯眯地拿起筷子,又給祝英台夾了塊藕盒,“吃飯,吃飯……”
可聽到劉元猜測的祝英台,心頭一陣亂跳,根本食不下咽。
“劉元,你先吃著,我回去問問情況!”
祝英台丟下筷子,顧不得吃飯了,掉頭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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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喂,祝英台!祝英台……”
劉元愕然地看著祝英台,後者連淨麵都顧不得,領著半夏離開廊下,急急慌慌往甲舍奔去。
“看不出來,這麼急性子?”
他瞪大了眼睛。
劉元從不浪費食物,等祝英台跑了沒影,他也已經將所有飯菜吃個乾淨,抹了臉歎了口氣。
“是盼成,還是不成呢?哎!”
“大郎,是出了什麼事嗎?”
劉元身後伺候的兩個隨從小聲詢問。
“出事?怕是要出大事。”
劉元丟下帕子,伸手讓一個隨從附耳上來。
“你回家一趟,告訴父親,清點家中屯著的糧食和藥材,伺機而動。”
他狹長的眼睛裡,精光閃動。
“家中,恐怕要準備‘納捐’了。”
小劇場:
“你能瞞過彆人,卻瞞不過我們幾個。我們和虞舫也算是世交,從小結識,他哪裡有這樣的好心。”
孔笙看著馬文才的眼神中有著探究之意。
“為何?”
馬文才:(內心戲)巴拉巴拉巴拉巴拉拉……
(傲嬌點頭):就是這樣,我才不是因為擔心梁山伯會因為這個內疚不安又吐血才出聲呢,也不是因為擔心祝英台聽到後回想到什麼以後不敢再在庭院裡散心才出聲,更不是見不了死人才出聲!我就是這麼勢利的一個壞士族!
孔笙:(意味深長)馬文才好像是個傲嬌?
躺在地上的梁山伯:……哦嗬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