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現在怎麼辦?”
饒是馬文才機智百變,現在也手足無措。
他一眼望去,傅岐抱著狗已經找到了梁山伯和祝英台,風雨雷電也奔上了甲板,帶著他的貴重細軟,祝英台的書童半夏不見蹤影,徐之敬也不知在何處,甲板上沒看到他們的影蹤。
船隻的傾斜越來越厲害,甲板上已經站不住人了,全靠倚靠著固定物撐著,但誰都看得出這船沉沒已經是遲早的事,之前逃跑的船夫們不知道做了什麼手腳,這艘船沉沒的速度快的不像話。
“棄船!”
陳慶之看著已經向他靠近的孩子們,心中已經做了決定。
他從懷中掏出兩枚蠟丸,遞給馬文才一枚,沉聲說:“這就是我來浮山堰的目的,當初浮山堰還未破堤的時,有傳聞壽陽方向一直在浮山堰那邊鑿洞泄水,所以壽陽水位才越來越高,浮山堰卻一直沒崩。後來不知為何那邊的洞被堵起來了,隨水卻飄出無數這樣的蠟丸。”
陳慶之看過這裡麵的內容,說的也越發詳儘:“裡麵也是一首童謠,唱的是昏君佞王,南北勾結,淮河水漲,浮山堰崩,勸人及早逃命。”
現在確實不是該說這個的時候,但陳慶之怕自己這次有死無生,所以索性把內情給他們說了個乾淨。
“從水裡撈到這蠟丸的人不在少數,可蠟丸也不是一直能密封,許多還是被水毀了,有些留下來的到了百姓手上,都不認字,還有些以為是治病的藥,就這麼吞了的,隻有極少一部分傳開了,可是沒人敢傳這歌謠,這蠟丸是平陽郡的崔太守設法謀到,日夜加急送往京城的,但是信使入京以後卻被人無故攔下,那信使用了半個月時間,去了一條命,才尋到機會將蠟丸送入禦史台,自己也一命嗚呼。”
陳慶之眼中有不忍。
“但是那時候已經晚了,浮山堰已經崩了。”
“信使沒有暴露崔使君的身份,禦史台的人隻知道送信來的是會稽太守蕭元簡的門人,我以為此事和會稽太守有關,匆匆南下,後來才知道是蕭世子在臨川王府上赴宴時被一瘋仆衝撞,塞了這幾枚蠟丸說明原委,世子蕭俊和崔廉是舊友,設法將蠟丸送入了禦史台,卻也不想沾手這件事。”
陳慶之歎息。
“那瘋仆必定是哪家在臨川王的眼線,崔廉的門人至死也沒暴露崔廉的身份,可蠟丸畢竟從北方而來,而崔廉沒有上折而是秘密派人入京怕是身邊也有了麻煩,我得了消息後就一路北上,想要弄清楚蠟丸的來曆,平陽郡是一定要去的,卻不能大張旗鼓的去。”
陳慶之說完其中的乾係,便對幾個少年躬了躬身。
“是我拖累了諸位,諸位暫時在船上莫要下去,等我和侍衛們遊到遠處,你們就找些可以漂浮之物,儘力朝我相反的方向遊。這條河道上有官船來去,隻要你們撐上半日,就會有人救起你們。”
“那先生,先生你……”
馬文才心裡已經有了猜測,眼神中滿是悲痛。
“他們找的是我,他們想知道蠟丸是從哪來的,卻不知道我也不知道。”陳慶之直起身,臉上已經有了決絕之色。
“我設法和他們周旋,他們想知道消息,不會立刻要了我的性命。這些人必是臨川王的人,我根本不必猜測都知道他的手下設局抓我是什麼。”
“我隻擔心我就這麼莫名其妙死在這裡,蠟丸的始末和今日之事,若諸位來日能夠進京,見到天子,請為我告知,莫讓我做了冤死之鬼。至於那枚蠟丸……”
陳慶之和藹地看向馬文才:“我怕你們即便得救,一路還會有危險,如果你們真的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去平陽郡的太守府找崔廉,以蠟丸為信物,崔廉再怎麼不濟,送你們幾個孩子回會稽郡的能力還是有的。”
“子雲先生……”
馬文才素來有淚不輕彈,握著那枚蠟丸已經哭的淚水縱橫。
“好了,休做小女兒態,這已經是最萬全之策了。”
陳慶之拍了拍馬文才的肩膀,在侍衛的攙扶下,就跌跌撞撞地朝船舷走去。
“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
船體傾斜的太厲害,祝英台幾乎已經跪趴在地上,遇到這種事,她也很害怕,可她更不願眼睜睜看人去送死。
“若有辦法,馬兄何至於傷心至此……”
梁山伯歎息。
那邊陳慶之已經到了船舷邊,還能笑著跟左右的侍衛說自己不會遊水,下去一定要護好他往遠處遊,否則不必其他人折騰他,他自己先淹死了。
還是他一貫的詼諧幽默,可聽的人卻心中發沉。
“先生!”
就在陳慶之已經做好準備要跳船時,梁山伯卻一聲高喊。
陳慶之望了過來。
“一日為師,終生為師。學生還不知道先生的名諱。”
梁山伯跪在地上悲聲詢問。
“我姓陳,名慶之。”
水麵風聲呼嘯,陳慶之熟悉的笑聲在諸人耳邊回響。
聲儘,從容投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