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人不可著紈。”
馬文才淡淡丟下一句,跟著陳慶之迎上前去。
大概之前接應的前哨已經和這支隊伍打過了招呼,押解囚犯的官差都對陳慶之等人很客氣,押解官之首還是一名都尉,姓齊,並不是什麼濁吏小官,可見刺史對崔廉一家的重視。
“陳禦史,下官押解崔廉入京,原本也是要送往禦史台的,想不到路上還會遇見侍禦史,實在是巧。”
齊都尉雖然對陳慶之客氣,但大概是職責所在,防備之心一點都不見少,不但眼神來回在陳慶之身上掃過,也沒放過陳慶之後麵的三位少年。
“本官恰巧北上辦案,原本便是要前往陽平郡拜訪崔太守的,既然在這裡見了,也就不必再去陽平郡了。”
陳慶之知道對於這些武官最好直來直去,也不避諱自己的來意,“後麵這幾位是我路上結交的小友,隻是對崔太守好奇,並不是我的屬官。”
齊都尉聽了,點了點頭,拱手回應:“既然如此,下官就給陳禦史一個方便。隻是人犯事關重大,還得進了城後,交付給盱眙郡守府的牢獄之中後,才能任由陳禦史審問。”
這都是程序,官府押解犯人,尤其是這種曾經是五品太守的重犯,遇到大城修整,犯人也不可能放在驛站裡,少不得要移交到當地的牢獄裡關押,借由當地的守備力量進行看押。
隻有在外趕路的時候,才會入街亭或驛站休息。即便是入了官辦的驛站,這樣的重犯也至少有十個人不離左右,貼身看守。
陳慶之自然熟悉這些流程,回了句“這是自然”後,趁著齊都尉和當地官府交接進城的空檔,走到了崔廉的車前。
馬文才幾人自然是亦步亦趨。
隻是走近了那輛囚車,眾人皆是吃了一驚。
之前是看不清眉目,隻覺得這文士跪坐在車裡,哪怕是落難之時,氣度亦然不卑不亢,可這一靠近,卻發現這位昔日的“崔太守”臉上、身上,到處都是傷痕。
那傷痕並不致命,像是許多細小的鈍器造成的,但也因為不致命,沒有得到押解官妥善的處理,很多傷口又青又腫,還有的流膿外翻,最嚴重的是左邊眼皮上一大塊青紫,看著像是被重拳搗過一般,腫起了老高,還有淤血布滿眼周,讓好生生一個稱得上“美男子”的中年大叔幾乎破了相。
梁山伯以前見過這種傷口,一看之下就倒吸了口涼氣,臉上也終於如同祝英台一般露出不忍之色。
像是祝英台這樣見識少的,當場就脫口而出:
“天啊?這是上了什麼刑嗎?”
囚車旁邊站著的兩個押解官聽了嚇一跳,連忙擺手:“崔太守可是士族,沒定罪之前誰敢對他上刑,這不是我們做的,是彆人做的!”
祝英台一聽是“彆人做的”,還準備再問什麼,卻見馬文才突然伸出了手,按住了她的肩頭,在她耳邊丟下句:“等回去我跟你細說。”
祝英台並不莽撞,見其中似乎還有隱情,也就沒再多問。
外麵有人在說話,可車子裡跪坐著的崔廉一動不動,似乎對囚車外的動靜毫無所覺。
梁山伯看著他,突然想起一句話,叫做“哀莫大於心死”。
他之前一定也是非常講究氣節和風度的人,所以即使身處囚車之內依然跪坐如鐘,縱使身披囚服也要保持儀容整齊。
可世事無常……
陳慶之看著崔廉的表情也很是複雜,他徑直走到崔廉正對麵,見他還是連眼皮都不抬,也不多費口舌,隻是從懷裡掏出了一樣東西,送入了囚車之內。
那圓球型的東西一入囚車之內,便向崔廉滾去,輕輕撞到了他的膝蓋上。它滾動起來悄然無聲,顯然輕巧至極,但就是這輕巧至極的東西,卻讓崔廉終於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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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他伸出滿是傷痕的右手,從膝蓋邊撚起那枚蠟丸,抬起頭來看向陳慶之。
“在下陳慶之,忝為天子舍人,兼禦史台侍禦史……”
陳慶之對著車內突然神色大變的崔廉,拱了拱手。
“在下為崔公而來,還望崔公之後不吝賜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