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我是俗人(1 / 2)

人人都愛馬文才 祈禱君 7587 字 10個月前

從梁帝開朝, 已經過去了十六年, 對於動亂已久的南方來說,梁帝是在位時間極長的統治者。

宋齊梁,劉宋六十年, 換了九位皇帝,南齊才二十年就換了七位皇帝, 因為士族勢大, 很多時候在位者受到的掣肘太重,要麼渾渾噩噩治國, 要麼殘暴昏庸,除此之外,皇族中閨門無禮, **□□,手足相殘, 幾近禽獸者, 不知凡幾。

可以說, 南朝原本可以得到很好的發展,但因為內亂不斷內耗嚴重, 百姓就沒過上過幾天好日子, 天天在祈求著能有一位明君救世。

梁帝便是“應運而生”的那位明君。

在他還是年輕的將領時,他便力退北魏,保家衛國;登基後善待百姓,提攜寒門,勵精圖治, 又警惕前朝之禍,善待兄弟宗室,對待子女更是極為愛護。

蕭宏那般混賬的王爺,又打敗仗,又有造反嫌疑,擱前朝頭都被砍一萬次了,在梁國卻一帆風順甚至深得信任,大半是梁帝不願開這個宗室自相殘殺的頭。每一次這個頭一開,便是血雨腥風,不祥之兆。

梁帝蕭衍對待貪婪殘暴的蕭宏尚且如此,對待太子就更不必說。在前朝時,太子能乾且聰慧,很可能親生父親就第一個饒不過他,可如今滿朝文武都不擔心會發生此事,隻要蕭衍活著,蕭統就會坐穩他的位置。

近幾年來,蕭衍年紀大了,開始崇尚佛教,耳根子也軟了起來,再沒有鼎盛之時那麼英明,頂著滿朝文武反對聲建起來的浮山堰一潰,潰掉的不僅僅是國力,還有臣民對他的信心。

如今朝中已經有不少士族暗地裡投奔了太子的陣營,將希望寄托在年輕好學的太子身上,蕭統也不負眾望,親賢臣遠小人,自己又敏而好學天分極高,比當年身為竟陵八友的父親蕭衍更為出色。

更重要的是,皇帝今年已經五十四歲了,在這個四十歲就算半截身子進了黃土的年代,誰也不能肯定皇帝還能再活幾年,雖然現在皇帝開始昏聵了,但皇帝年老,太子賢明年輕,熬得起又聽得進人言,無論是士庶還是百姓,對這個國家還抱有希望。

浮山堰之前,全天下野心勃勃的年輕人都為“天子門生”的名分狂熱,而浮山堰一塌,那些真的有誌改變這個國家的俊彥之才,譬如崔廉之流都寒了心,為這個而去的,大多都是為了權勢,而不是抱負了。

陸老自信自己的話會讓祝英台動容,而祝英台也確實動容了。

她的政治嗅覺並不靈敏,對於皇帝的威望、太子的仁德更是滿不在乎,可她知道這位太子,也知道這位太子所編纂的《文選》。

曆史上赫赫有名的昭明太子和他的《昭明文選》,是她這個連南朝究竟有幾朝都不知道的曆史盲都聽說過的。

更重要的是,她記得這太子好像死的早。

這下就尷尬了。

祝英台提著筆,看著馬文才,心中淚流滿麵。

她知道昭明太子死得早,卻不知道他怎麼死的,更不知道死之前有沒有失勢,去做什麼太子門生真的好嗎?

更悲催的,她連這些理由都不能告訴彆人。

但此時已經是騎虎難下,祝英台頂著祝伯元的怒目和同窗們的羨慕之情,滿懷著對自由的向往,疾筆書下了《木蘭辭》。

這首樂府詩曾激勵著她在這個昏暗的時代活下去,而她所學之衛體便是傳承自女書聖衛夫人,此時寫下《木蘭辭》,可謂是相得益彰。

《木蘭辭》剛被書寫,一旁的陸老便眼神一亮。

他任秘書監時還任著太子家令,協助太子編纂《文選》,對於詩文極有造詣,這首樂府詩與當世的詩詞格律皆不相同,又帶著金戈鐵馬之氣,便是以《文選》中目前收錄的詩賦算,此詩也足以讓人動容。

更彆說這一筆衛體儘得衛夫人之真傳,宛然芳樹,穆若清風,說不出的從容灑脫,正合士人崇尚的“自然”之風。

“隻是浮山堰潰後,收錄北人題材的詩詞便有些不合時宜,否則僅憑這篇未出世的《木蘭辭》,太子便可將他收歸門下。”

陸老心中可惜,又看了看手中的字,寶貝到竟放不開手。

“陸使君?”

旁邊的副官輕喚。

“此字甚妙,此詩更好。”

陸使君的手指不住的在紙上的空白處描畫,為其起承轉接的精妙之處喝彩,半晌後回過神來,為此字定下了品級。

“祝英台,你一筆衛體已經大成,但是……舉凡‘入聖’者,皆需‘破體’,二王、鐘繇皆是如此,你還未自成一體。”

祝伯元聽到“但是”就鬆了口氣,思忖著她應該聽懂了自己的話,下筆留有餘力。

“可你如此年輕,便已在書之一道上登堂入室,也實在是令人驚歎。此字可為‘上之中’品。我相信假以時日,你大有希望超凡入聖,成就上上之品!”

九品之中,上品最為難得,一品上上,二品上之中,三品上之下,其餘雖好,但大成者都認為皆是“不入流”,陸使君一定下上之中的品級,從祝莊主、祝夫人到女羅等侍女表情皆是不好。

陸使君還以為祝家人是因為祝英台沒有得了上上之品讓祝家人失望,對他們的野心有些吃驚,畢竟祝英台這個年紀得了上之中已經足夠揚名內外了。

他挖掘出了這麼個寶貝,一心想要回去向傅昭炫耀,又想要向太子舉薦,此時歸心似箭,待墨跡一乾便將此字塞入懷中貼身放好,準備回返。

祝伯元幾番勸留,陸使君都未答應,隻是臨走前回身打量了馬文才幾眼,詢問道:

“賀館主極力推崇與你,說你才德兼備,雅量聰慧。他推薦的祝英台、梁山伯與褚向皆有常人難及之所長,你既然如此受他推崇,可在書法或棋藝上有所長處?”

馬文才沒想到陸使君會特意問到他,大概是他覺得能和祝英台這樣的人成為好友,本身應該也是個雅人,然而馬文才卻隻能苦笑著摸了摸鼻子,搖頭回答:

“慚愧,學生並沒有祝英台那般的才華。”

“那棋藝呢?”

“呃……隻能說尚可。”

“畫畫?談玄?音律?詩賦?”

“……”

馬文才乾脆不說話了。

以才智論,他隻是中上之姿,而舉凡琴棋書畫,老莊玄妙,詩賦格律登峰造極者,多半天生靈慧,或天賦異稟,而這些……

他通通沒有。

看到馬文才難得的窘態,魏坤幾人都輕笑了起來。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