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異笑笑不語,隻招了招手叫他過去。
馬文才順從地走到他身邊跪坐下,靠的近了,他鼻端的藥味越發濃重,這讓他的擔憂之色更重了。
“你是想問我,為何攔住你,不讓你向梁山伯說出你的猜測,是不是?”
傅異問。
“是。”
“你既知道梁山伯的經曆,就該知道尋找他父親死亡的真相已經成了他的精神支柱……”傅異說,“他是個大有作為的年輕人,應該要有遠大的誌向,哪怕那誌向是虛無的。”
“但他有理由知道真相。”
馬文才反駁道:“他要擊倒的是一個龐然大物,不,他麵對的豈止是龐然大物,簡直就是蚍蜉撼樹!若讓他一條道走下去,等著他的就是粉身碎骨。”
“他這樣的出身,又有這樣的敵人,真的適可而止,才是粉身碎骨!”
一瞬間,傅異表現出了士族對庶人特有的輕視。
“一直為一小吏,和死了又有什麼區彆?”
馬文才無力改變傅異對梁山伯的看法,他畢竟與他接觸不深,也許在他看來,梁山伯不過是一個野心勃勃的庶人,想要借著與士族的交情完成自己的野望罷了。
“更何況,你內心裡怕也是清楚的,如果對梁山伯說梁新可能是為了保護他們母子自殺的,會發生更不好的事情……”
傅異一針見血道:“否則,為何你見我眼色,下意識就住口了呢?”
“我……”
馬文才一時像是被人勒住了咽喉,回不了話。
在沒有麵對其他少年的時候,傅異表現的絕不如平時那般溫潤,或者說,他在馬文才身上聞到了同類的氣息,所以連掩飾也懶得做了。
“我已經讓傅歧修書給我的父親,如果沒有意外,這次來會稽學館的學監乃是侍中謝舉,這‘天子門生’之位,你與祝英台、徐之敬,是板上釘釘。”
傅異丟出讓馬文才驚訝的話。
“這時候,也不宜節外生枝。”
“謝舉?烏衣巷的謝家?”
馬文才倒吸一口涼氣。
“易先生若有如此關係,為何不為傅歧謀劃?”
“馬文才,你是傅歧身邊的朋友之中潛力最大的一個。你出身不錯,又不會好到不需要努力的地步。你和閒散的傅歧不同,你野心勃勃,野心才是驅使人成就功名的動力,所以我對你期望很高。”
他表情漠然:“傅歧不需要天子門生,他已經是我父親的獨子,有更好的前程,這樣的關係,與其拿來給傅歧錦上添花,不如給你們。我隻求你們日後騰達,能夠如今日一般,能和傅歧共同進退。”
“我,我不明白……”
無論馬文才平時表現的多麼老成,在祝英樓、傅異這樣年長的佼佼者麵前,他依舊還是稚嫩的“少年”。
他們曾經到達的世界,是他憧憬的、也從未去過的地方。
“我回國,是為了傳遞消息,那過來做學監的謝侍中也根本不是為了‘天子門生’來的,愛才隻是障眼法。”
傅異看向馬文才。
“他來,是為了見我。”
“所以,重要的不是‘天子門生’,而是誰能入了謝侍中的眼。能得到‘王謝風流’的肯定,有時候,比得到天子的肯定更有價值。”
他冷笑。
“如果你們的眼裡隻看得見‘天子門生’,那就是一群蠢貨。”
“易先生既然有自信能挫敗蕭寶夤的陰謀,救回那些梁國的官員,恢複身份也不過是時間的事,為何要說傅歧是獨子這樣的話?”
拋卻傅異對他們的期許不說,馬文才本能的感覺到一絲不對勁。
“有你這樣的人在一旁輔佐,傅歧又何須我們的幫助?”
傅異的眼光手段如此老辣,又堅忍如斯,必不會因為容貌身體受損而自苦,為何他要這般苦心為自己的弟弟鋪路?
“因為,咳咳……”
傅異捂著自己的胸口,痛苦地咳嗽了幾聲。
“因為他活不了太久了!”
作者有話要說: 傅異其實並不是什麼傳統意義上的君子,也沒有那麼忠君愛國,但是他有著士族的驕傲和風骨……
傅異:(冷笑)把老子弄的那麼慘,還沒幾場戲就要領盒飯,你信不信我neng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