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燈結彩永樂宮中,禮官朗聲高唱:
“新郎新娘夫妻對拜——”
蒼梧淮和浮瑤同時轉身麵向彼此,眼看就要拜倒,忽然聽得門外乍響一聲厲嗬:
“且慢!”
大殿裡頓時安靜得落針可聞,無論是高堂之上的蒼梧澤、麵麵相覷的新婚夫婦還是前來觀禮的滿堂賓客,無不把目光投向門邊。
隻見來人一身錦袍輪廓挺括,玉冠束發,眉目俊逸,威儀赫赫。
正是當朝太子蒼梧清。
眾人見他姍姍來遲,一臉肅容,眸光幽冷如潭,不像是來祝賀新人成婚,倒像是前來問罪似的,在場賓客無不噤若寒蟬。
隻見他走到新人麵前,深深看了二人一眼,接著對高堂之上的蒼梧澤匆匆一禮:
“兒臣問父皇安。”
蒼梧澤居高臨下的目光落在他臉上,看不清神情。
“太子,”蒼梧澤冷冷開口,語氣中似有有責備之意,“今日是你三弟和硯家姑娘成親的大喜日子,你這個做兄長的,何以姍姍來遲?”
蒼梧清低啞地笑了一聲,看也不看蒼梧淮一眼,隻對蒼梧澤道:“父皇恕罪,兒臣準備賀禮稍有耽擱。”
“哦?”蒼梧澤唇角微微勾起,似露笑意,“太子如此儘心準備,想必是不凡之物,交給禮部登記入庫便來入座吧。”
蒼梧清卻一搖頭,視線隔著紅紗蓋頭落在浮瑤臉上:“此物無法入庫,兒臣想親手交給硯姑娘並與她說一句話。”
太子殿下昔日為迎娶硯家大小姐入宮,不惜與政敵魏氏一族握手言和、同朝而治,其心思聖京城人儘皆知。月前三皇子遭遇不測,坊間便有傳言是太子對三皇子暗下殺手以報奪妻之恨,今日又見他卡著拜堂吉時前來,即知他今日定是存了大鬨婚禮的心思。一時之間,大殿上安靜如死,在場賓客雖口不敢言,卻不禁低頭交換眼神,難掩目中異樣神色。
太子的心思,蒼梧澤怎會不知。此刻殿中隱有兄弟相爭的跡象,若當著天下眾人之麵,太子與皇子因一女子大打出手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蒼梧澤臉上隱有怒色,強壓不悅,厲聲道:“太子,吉時將至,有什麼話要說,有什麼東西要看,且等禮成之後再說。”
一向敏銳的蒼梧清此時卻像是感受不到天子之怒,隻上前一步,逼近浮瑤,隔著麵紗盯著她的眼睛,一字字道:“禮成之後,我的禮便拿不出手了。”
“皇兄!”蒼梧淮閃身擋在浮瑤麵前,迎著太子的目光,一字一頓,聲音清晰而冰冷,響徹殿堂:
“這般爭搶不休、死抓著不放的模樣,太難看了,放手吧。”
“搶?”蒼梧清輕輕挑眉,朝他貼了過去,附在他耳邊,滿不在乎地笑了一聲:“我蒼梧清走到現在,哪一件東西不是靠搶來的——這一點,你不是深有感觸嗎?”
他是中宮嫡出,生來尊貴,一直以來,他都堅定無比地相信著,自己受封太子是天命所歸、是父皇之倚重、是臣民百姓之期待,但其實這個他穩坐十幾年的位置,原是靠母後雙手染血、為他一一除去所有對手搶來的,甚至就連他的命,也都是靠吸食蒼梧淮身上的鮫人之血搶來的。
多可笑,原來他蒼梧清活著的每一天、坐在太子之位上的每一刻,都是偷來的搶來的。
既然他連命都能搶,那再不擇手段搶個人來又有何不可?
他再不看蒼梧淮一眼,視線越過他落在浮瑤臉上,隻波瀾不驚地說了一句話:
“瑤兒,我知道你的兄長在哪裡。”
浮瑤一見蒼梧清不請自來,便知他定是來者不善,心中已存厭倦不耐之意,本下定決心無論她說什麼做什麼,自己一概不理,誰知對方此話一出,猶如一記重錘狠狠砸在她的腦頂,一時間隻覺天旋地轉,心顫如擂。
大殿裡死一般的寂靜,仿佛過了許久,浮瑤才恍恍惚惚回過神來,一臉懵然望向蒼梧淮,顫聲道:“哥哥他……不是在無極宮嗎?”
蒼梧淮眼角難以察覺地抽動一下,迅速回過神來雙手搭上浮瑤的肩,“瑤瑤彆急,你聽我——”
“硯茗珂早就不在無極宮了。”蒼梧清冷然打斷他,“三弟,這件事你竟沒有告訴她嗎?”
“我……”蒼梧淮話音一滯,喉頭發苦,一時間隻覺浮瑤望像自己的焦灼眼神猶如尖刀般剜得他心口生疼。
“不是這樣的——”
可是浮瑤已麵向蒼梧澤跪了下去:“臣女鬥膽,請求陛下告知,臣女的兄長眼下身在何處?”
蒼梧澤眉頭一皺,終是搖了搖頭,道:“魏氏出逃當日,硯卿也不知所蹤,想來定是為魏氏所挾持。”
“……怎會如此……”浮瑤怔怔地張大眼睛,眼神一時間顯得格外迷離不知所措。明道帝的話音一字字竄入耳中,與不久之前蒼梧淮模糊不清的言語交織在一起,在她耳邊一一回響:
“硯大人重傷昏迷的原因和禍首,如今已掌握了一些線索。